第131章 磨一磨身上的戾气
吴嬷嬷内心不忿,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,她语调哀戚,一副忠仆模样,指天发誓道:
“二小姐,老奴对姨娘绝无二心,如有半点私念,愿遭天打雷劈!您若不相信,老奴今日便死在这里,以证清白!”
吴嬷嬷再度叩首,脑袋磕得砰砰作响,血流如注,瞧着可怜极了。
若是换成寻常女子,哪里受得住旁人指摘?只怕还没等吴嬷嬷磕几个响头,便忙不迭地出言阻拦。
但司菀不同。
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,曾经的她被利刃活生生的剖开皮肉,流尽了最后一滴血。
那样的痛楚她都遭遇过,眼前吴嬷嬷的威逼,对她而言又算得了什么?
司菀站在原地,垂眸看着吴嬷嬷。
四处飞溅的鲜血落在她裙裾、鞋面上,留下暗色的印痕。
司菀却连脚步都未曾挪移半寸。
吴嬷嬷磕得头昏脑涨,心下却更是胆寒。
她怎么也没想到,司菀这蹄子是个不通人性的,居然眼睁睁看她遭受折磨,未免太过狠毒。
吴嬷嬷生怕死在此处,叩首的幅度小了许多。
正当她琢磨着,什么时候停下动作,便听女子冰冷的嗓音自上方传来:
“怎么磕得这么慢?吴嬷嬷不是要以死自证吗?”司菀刻意拉长了语调。
吴嬷嬷双眼瞪得滚圆,在心里将司菀骂了个狗血喷头,只觉得她恶毒又刻薄,怪不得毁了容,当真活该。
秦国公经常宿在凝翠阁,知道吴嬷嬷是柳寻烟的身边人,也是她最倚重的人手,出言阻止道:
“罢了,她也不是故意、”
话没说完,就被司菀打断,“父亲,您向来赏罚分明,对旁人从不会多加宽宥,怎的今日却破了例?
姨娘还躺在床上昏迷着呢,若不替她讨回公道,岂不意味着一个奴才都比贵妾重要?
以后姨娘在公府,哪还有立锥之地?”
司菀一连三问,将秦国公逼得哑口无言。
他觉得面上无光,想要斥责司菀,赵氏却挡在这逆女身前。
“老爷,菀菀言之有理,做错了事,阖该受罚,否则公府规矩岂不成了一纸空文?
朝令夕改,同罪异罚,往后又该如何掌家?”
赵氏昂首挺胸,丝毫不畏惧秦国公。
这便是望族嫡女才有的底气。
也是秦国公对原配深恶痛绝的关键原因。
赵氏年轻时,姿容美丽,出身高贵,言行举止落落大方,挑不出半点瑕疵。
可秦国公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爱意。
他只觉得赵氏拿腔作调,刻意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德行,活似神龛里供着的木胎泥塑,没甚趣味。
远比不得寻烟温柔小意,活色生香。
“夫人,你这是铁了心要惩处吴嬷嬷了?”秦国公面色阴沉。
“她犯了错,不罚难以服众。”赵氏道。
秦国公额角青筋鼓胀,强忍怒意。
老夫人只觉得闹腾,她抬了抬眼,道:“吴嬷嬷侍奉不力,引狼入室,险些断送了柳氏的性命,确实不适合留在公府。”
吴嬷嬷骇了一跳,膝行至老夫人面前,扯着嗓子哭嚎:
“老夫人,老奴在柳姨娘身边伺候了二十多年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求您高抬贵手,给老奴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!”
老夫人能在风雨飘摇之际撑起偌大的公府,自然不是耳根子软的,她既做下决定,无论吴嬷嬷说什么、做什么,都不会改变主意。
“把人赶出去,莫耽搁。”她满脸不耐的摆手。
秦国公忍不住道:“母亲,吴嬷嬷虽然有错,但也不至于如此重罚,若是传出风声,外人只怕会觉得公府和您苛刻。”
“旁人爱怎么想,就怎么想,我老骨头一把,又不看他们脸色过日子,那起子人要是不服气,大可以亲自来秦国公府,和我理论一番。”
眯眼看着被拖拽出去的吴嬷嬷,老夫人冷哼,手里的桐木拐杖用力叩击地面,响声清脆。
老夫人转头望向赵氏,问:“来的路上,你提过一嘴,要好生教导清嘉,可是有什么想法?”
说这话时,老夫人完全没有避开大房和二房的小辈,话里话外都透着颇为明显的敲打意味。
“教导清嘉?”秦国公面露疑惑,“你准备如何教导?”
赵氏犹豫片刻,道:“我想把清嘉送到水月庵。”
“明净师太乃得道之人,不慕名利,不贪富贵,品行高洁,有她教导清嘉,指不定也能磨一磨清嘉身上的戾气。”
明净师太先前救了序哥儿,自那以后,赵氏前往水月庵的次数多了些,与师太愈发熟稔,也被她的品行气度所折服。
要是清嘉能学到明净师太的通透平和,哪怕只学到一两成,也不会像现下这般偏执,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菀菀。
好似入了魔障。
“你疯了不成?”
秦国公顿时变了脸色,“好好的姑娘,为何非要送到庵堂里?你要知道,清嘉如今尚未议亲,被亲生母亲送进那种地界儿,往后哪还能嫁入高门?你怎么这般心狠,是要毁了女儿的前程吗?!”
秦国公觉得赵氏不可理喻。
“老爷,对女子而言,婚姻的确重要,但人生路漫,若走偏了方向,后果远比蹉跎姻缘来得更可怕。”
赵氏虽对司清嘉深感失望,却仍不愿放弃。
毕竟清嘉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,不仅血脉相连,她还有教养之责。
“我不同意!”
秦国公想也不想的拒绝。
他丢不起这个人。
“清嘉好歹有京城第一才女之名,论家世,论容貌,样样不输,就算近来运道差了些,脾性算不得好,泼洒些柚子水去去晦气也便罢了,哪有人真把孩子送到比丘尼手中?
万一她真看破红尘,吵着闹着要出家,该如何是好?”
听到秦国公的话,不仅赵氏哑然,司菀也觉得无比荒谬。
她那个好姐姐,整颗心好似被浸没在权欲的孽海中,不可自拔,越陷越深,既舍不得富贵荣华,又舍不得利禄虚名。
这样的人,要是真能看破红尘,还不如说太阳会打西边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