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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415唱曲

大明京师,内阁,首辅值房里,此时气氛压抑至极。

除内阁四位阁臣在坐外,还有户部尚书张学颜,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炌,各人面色皆是不郁,显然此次会议大家分歧很大。

终于,首座上首辅张居正开口说道:“去岁各地上报灾情,都是都察院已经核实过的了,对于这次减免之事,我以为大家还是不要再争了。”

说到这里,张学颜猛的抬头看向张居正,显然对他的话很是不满。

开年后,户部承受了巨大的压力,皇城内外皆有工程要做,工部的工价银相形见绌,完全靠户部支应着。

而今日讨论的话题,就是去年陕西、福建、广东等地应该征收上缴的驿递积逋银,福建、山东和浙江等地的均徭银等,合计百余万两的积欠。

当然,这些不是一年的钱,而是往年积欠,其中顺天府隆庆二年至万历六年逋租就一直未交,累积欠银十一万两。

户部清理出这些欠银,本意自然是朝廷下文追缴欠银,即便是当时有灾,这么些年也该缓过来了。

实际上,在座几人都清楚的知道,这些银子怕是地方上可能已经征收,但因为有由头而赖过去了。

户部现在也是实在没有办法,想方设法腾挪银子支应各处开销,现在已经山穷水尽,于是清理积欠就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。

以前,这样的积欠,等上一段时间也就蠲了,可现在户部的情况让他们不能免掉,还要想办法让地方交出来才行。

哪怕打个五折,那也是五十万两银子,宫里修缮的费用就出来了。

“惯例,地方招灾,朝廷都是要减免赋银的。

这些欠银,都察院也查过了,附和减免的条例,这也是这么多年朝廷一直没有催缴的原因。”

张居正直视着张学颜,即便知道他不满,但话还是要说出来,“不能因为朝中有大事儿需要银子,又让地方上催缴,闹出乱子来,我们都承担不起。”

张居正的话,旁边的魏广德、陈炌等人都是微微点头。

朝廷有些事儿就是这样,就算知道这百余万两银子,许多怕是进了贪官的腰包,可没有直接证据,朝廷也没有要下面征收,那就默认不存在。

“其实,大家心里有些许不满我能理解,不过规矩就是规矩。

要彻底根除这些弊政,唯有尽快将清丈田亩之事完成,各地定下一条鞭法征收额度,才能真正把这些银子说个清楚。”

张居正心里很苦,因为他知道地方上喜欢搞出一堆杂税,相互参杂着摊派下去。

老百姓缴税是稀里糊涂,而上面清查时因为参杂着杂税,也比较好糊弄过去。

对于这些加重百姓负担的杂税,张居正深恶痛绝,但确实没办法根除。

除非,你能承受地方衙门停摆关门的局面。

推行一条鞭法,额定税赋,是内阁能想到唯一解决的办法。

“首辅大人,那现在如何破局,户部存银已经不到十万两,实在是支应不足。”

张学颜终于还是低头,本来就是因为实在没办法才想着清理积欠。

没想到,这百多万两挂在账面上的银子三五成都要不到,那现在户部可就真没办法了,总不能凭空变出银子来吧。

“写条子,从常盈库借银子。”

张居正很干脆说道。

“岁末借的六十万两银子还没有归还,现在又借.”

张学颜迟疑着说道。

妮玛,感觉他这个户部尚书都成大明第一欠债大王了。

短期内的支应超过五十万两,也就是说户部要为此借债百万两银子了。

传出去,还不知道外面怎么编排他这个户部尚书。

“大司徒不必焦虑,等殷大人船队回来,朝廷也就有钱了。

使团那边的清单想来你已经看过了,粗略估计此次西洋之行,使团可谓朝廷换来二百万两银子的收入,足够抵偿这笔欠债。

就善贷看来,此次为陛下筹备的大婚之礼,朝廷可是没花一分银子才是。”

魏广德见此,他这个次辅该发言了,于是马上就插话进来道。

东西虽然还没到,但是清单已经送到京城,凭此清单也可以大体估算出此次西洋之行的收获。

听到魏广德这么说,张学颜面色这才稍缓一些。

对这笔收入,虽然可以看得到,但现在毕竟没入库,到底什么情况也说不清楚。

倒是不担心殷正茂、俞大猷胡乱上报,总归是没进太仓的东西,张学颜习惯性的就没当他们的存在。

现在魏广德点出来了,他也只好点头认可。

若是没有西洋之行,这次朝廷肯定是要真金白银花出去百万两银子筹办皇帝的婚礼。

虽然下西洋后多花了几十万两,但真要算账,朝廷其实不亏,应该还有几十万两银子结余才是。

只是这种下西洋的行动,貌似也不能经常搞,除非

就在一瞬间,张学颜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,那就是户部搞一个商会,专门从事把各地府库里堆积的货物卖出去。

但是,很快张学颜就放弃了这个看似很有钱途的差事儿,因为内阁推动的一条鞭法,除了统一各省征税外,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,那就是把实物赋税变更为白银赋税,没看到徭役都要折银征收。

所以,以后实物赋税变少,户部就算搞出这样的商会,也只能做几次,把以前府库里堆积的实物处理掉,然后就变得无事可做了。

“首辅大人。”

魏广德说服张学颜以后,这才转头又对张居正说道:“这百余万两银子的积欠,朝廷一笔勾销怕是也不合适。

我担心地方上继续效仿成例,不管大灾小灾都往大了报,意图蒙混过关。”

魏广德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担忧,这些积欠,在全国推行一条鞭法后,肯定是要全部免除掉的。

有了额定赋税,地方上也不好收缴欠税了,顶天就是最近两年的还能追一追。

“善贷,你是何意思?”

张居正看向魏广德,问道。

“都察院派出御史再次审核这些税目,若确定因灾为收上来,就直接请旨诏免。”

魏广德开口说道。

以前是运行地方上积欠,时间长了就成了糊涂账,收还是不收,户部也为难的很,毕竟挂在账上。

魏广德现在要做的就是,一旦合适核实遭灾,都察院巡按御史上报附议,朝廷就直接请旨减免钱粮。

“这种核查不在当年,而是在次年派出巡按御史进行核查。”

魏广德继续说道。

这样的安排,就等于是过了两位巡按御史的手,对于防止地方上勾接御史,瞒报谎报灾情多少有些制约。

张居正听完后,微微点头,随即看向陈炌,他是都察院大佬,魏广德的意见其实就是把责任推到都察院身上。

一旦出事儿,都察院首当其冲要背锅。

地方官员虽然是始作俑者,可经过都察院御史核准,可不就把锅接过去了。

陈炌心里也是一番盘算,虽然责任落到都察院头上,可若是御史正常办案,其实也不会有什么事儿。

随即,陈炌就微微点头,表示都察院可以接受。

“好,此事下来草拟个章程,等待宫里批红。

这些户部清理出来的积欠,还请陈大人安排御史核查上报实情。”

张居正也觉得,单靠以前上奏的东西直接减免钱粮确实不妥,容易滋生下面人手脚不干净。

减免可以,只要能经受住都察院的核查,他自然也无话可说。

事儿算是定下来,之前紧张气氛也缓和下来。

刚才可不就是户部盯着这些积欠,请旨追缴引发的紧张。

实际上,地方遭灾后上报,只要运行拖欠的,之后朝廷几乎就不会再催收,这也让地方官府有了了小灾大报的习惯。

会议结束,众人起身准备离开,张居正拉着张学颜嘱咐道:“回去尽快把奏疏用印后递上来,内阁拿到就直送宫里,此时耽搁不得。

两宫太后也在时刻关注着陛下大婚的准备,稍有不慎,怕是会引发宫里的不满。”

“首辅大人请放心,子愚知道事关重大,绝不敢掉以轻心。”

张学颜急忙拱手答道。

“如此就好,我就在内阁等户部的奏疏上来。”

张居正轻抚胡须笑道。

而此时在乾清宫里,小皇帝朱翊钧结束了今天的课程,回到后宫也没有练字,都是讲官每天都要布置的作业。

貌似,也就魏师傅不会给他布置这些,每天要练上几篇字儿,或者抄写背诵课文。

不过今天,小皇帝又有些坐卧不宁。

是的,其实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不短的时。

原因嘛,自然是因为即将大婚给闹的。

皇后是他自己选的,其实他对选择的皇后还是很满意,之后还曾经偷偷跑到储秀宫去看过。

虽然被母后发现,挨过一顿数落,但小皇帝觉得很有意思。

至于随行的太监挨板子,他也没觉得的有什么。

主子都挨骂了,你一个奴才挨顿板子多大点事儿。

“皇爷,该写字了。”

看到小皇帝神思不属,身边太监就小声提醒道。

大明朝这些讲官可厉害了,要是小皇帝不能按时完成作业,他们虽然不敢责罚他,但却敢责罚太监。

好吧,反正现在在皇帝身边当差,就得做好挨打被骂的准备。

最起码在皇帝亲政前,是不要想有好日子过的。

“好。”

强压着心绪,朱翊钧回到书案前,提笔开始书写起来。

不过越是临近大婚,小皇帝心绪就越难平静,好容易终于是捱到傍晚。

今天的作业,算是全部完成,小皇帝终于可以轻松一会儿了。

从慈庆宫和慈宁宫跪安回来,朱翊钧就让人准备了两个小菜和一壶酒,自个儿自斟自饮。

现在皇帝大了,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被允许饮酒。

今日从外面回来,又觉得脚疼,所以喝点小酒有助于睡眠,只要睡着了,也就不会觉得脚疼了。

只不过,半壶酒下肚后,以往该有的醉意没有,小皇帝感觉精神越发旺盛起来。

恍惚间,看到一旁伺候的太监、宫女,朱翊钧也没多想,伸手就点了一个宫女,道:“你,给朕唱个小曲。”

“啊,可奴婢不会啊。”

被点名的宫女急忙解释道。

她们这些人被选入宫中后,学的都是宫廷礼仪,哪会唱曲啊。

就算会的,也是乡野间民调,这些曲子也不敢在皇帝面前唱出来。

“怎么,敢不听朕的话。”

朱翊钧感觉自己没醉,清醒的很,但实际上已经醉了。

醉酒之人都不会认为自己醉了。

宫女不肯听话唱曲,小皇帝这会儿执拗的性格也来了,非逼着她唱不可。

此时,在朱翊钧眼里,小宫女就和前朝那些官员一样,都欺负他年纪小,不肯听他的命令。

是的,小皇帝能感觉到,他的话没有他母后好使,枉他还是皇帝,所谓的一国之君。

但是到现在,他都没感觉到做君王的乐趣。

越想越气,越气越想,小皇帝的视线落到其他人身上。

瞬间,被皇帝盯着的不管是太监还是宫女,都纷纷跪倒在地,头都不敢抬,生怕被皇帝点名唱曲。

这些被冯保选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和宫女,都算是老实的,否则也不可能到这里当差。

要说他们真不会唱曲,那也未必,但真不敢唱。

宫女就算了,那些小太监、內侍私底下什么荤段子,时令小曲没听过、没唱过。

但在乾清宫里,那是真不敢唱。

唱了,怕命就没了。

太监、宫女们不唱,但小皇帝逼他们唱,她们也不敢吱声。

终于,小皇帝火了,就下令让人要把被他点名的宫女拉出去砍了,旁边的太监、宫女看到吓的不行,只能一个劲磕头求饶。

终于,或许是小皇帝闹够了,酒也醒了些,看到跪倒一地的太监宫女,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。

“既然不砍头,那就削发代首好了。”

朱翊钧命令身边的太监,直接剪了那宫女的头发算是对她抗旨的处罚。

在朱翊钧眼里,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儿,所以没当回事儿。

闹够了,天色也晚了。

小皇帝睡意渐起,直接就在太监伺候下回后面休息去了。

殿里那些太监、宫女这才期期艾艾从地上爬起来收拾残局。

乾清宫的事儿,看似不大,但还是被冯保和李太后知道了。

这里,他们自然都安插了眼线,否则当初小皇帝跑去储秀宫她们怎么会知道。

冯保只是皱眉,而李太后就不同了,身为一国之君,怎么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