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第9章 向她道歉

“那日灵堂阴冷,我本就病着,起身时只觉得天旋地转,这才一时站不稳。至于醉酒……如玉想不起来了,若是有失态之处,我向您道歉。”

阮如玉的目光落在锦盒中的玉簪上,声音渐渐哽咽:

“至于这支簪子……”

“这是夫君亲自去西市寻了许久,大婚时又亲手为我簪上的。他说……他说待他凯旋,便用军功换一支更华美的簪子赠与我。”

说罢一滴泪终于滑落,在她素白的衣襟上晕开浅浅的水痕:

“我日日戴着它,从未离身,只有摸着这支簪子,才能让我觉得……觉得恍若夫君还在的时候,我还有个念想……”

阮如玉低头看着手中的锦盒,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,

“如玉自知身份低微,入不得小叔叔的眼,可您……您怎能把它说成是我攀附您的工具?”

“您怀疑我的为人便罢了,可您不能这样糟践我亡夫的心意,更不能这样糟践我对他的这份念想!”

她情绪激动,说完猛地转身就想离开,却因动作太急,脚下又是一个踉跄,险些软倒在地,幸好及时扶住了一旁的花架,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着,宛如秋风中的落叶。

孟淮止心头猛地一震,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颤抖的肩膀,听着那带着绝望哭腔的辩白,他心中那些关于“勾引”“算计”的怀疑,瞬间土崩瓦解。

“你……站住。”

孟淮止站起身,想伸手扶她,却又觉得于礼不合,手停在半空。

“是我……是我失言了。”

他的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的仓促和放缓,

“你……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
他想起那支簪子的玉质和珍珠的成色,确实非寻常之物,想必是孟书行用心寻觅方能得到。更想起那日灵堂里,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冰凉的体温……

或许,是自己身居高位太久,竟变得如此多疑了吗,连这样一份纯粹的对夫君的深情念想都要曲解,拿来揣测?

阮如玉背对着他,肩膀依旧在微微颤抖,声音闷闷的带着显而易见的伤心:

“小叔叔是尚书大人,执掌吏部,洞悉人心,自然想什么都带着算计。见识浅薄,却还知道‘贞静’二字,还没到要拿夫君的信物来作践自己、攀附谁的地步。”

自此事过后,阮如玉再未同孟淮止说过话。

甚至连偶尔在前院廊下碰面,她都会立刻垂下眼睫,远远地便福身行礼,然后迅速绕道而行,只留给他一个仓促而疏远的背影。

这日午后,孟淮止刚下朝归来,想顺道去书房旁的小亭喝杯茶歇息片刻。

刚走到回廊拐角,便听到里面传来阮如玉和丫鬟挽秋低低的说话声。

他脚步下意识一顿,正想走近,却听里面的说话声戛然而止。

紧接着,便是挽秋清晰且略带担忧的声音:

“娘子,我们还是回院子去吧,这里有些风大。再者……这时辰,小叔叔怕是快下朝回来了,万一遇上了……只怕又惹得您心里不自在。”

一阵短暂的沉默后,便是轻微的脚步声响起,却是朝着亭子另一个出口的方向快速离去,仿佛真怕与他撞见一般。

孟淮止望着她方才离去的那条空荡荡的廊道,轻轻蹙了一下眉心。

是夜——

二更的梆子声敲过已有两刻,月色像一匹浸透冷水的白绫,从藏书阁的雕花窗棂里漫进来,在青砖地上映出片片清碎的光斑。

阮如玉坐在靠窗的紫檀木椅上,指尖悬在一本旧书上,指节因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而微微发酸。

她很清楚,孟淮止素来有深夜独自来此查阅典籍的习惯——这是她前世便知晓的,他自幼养成的癖好。

窗台上的琉璃灯换过两回灯芯,烛泪在青玉灯座上积了厚厚一层,将她淡紫色的纱衫袖口也染上几点蜡黄。

已经快三个时辰了。

这些时间里,她多半时候都在翻看那些纸张脆薄的旧书。

方才整理书架时,还时不时停下来凝神细看,翻到有破损的页面,更是小心翼翼地用绢帕擦拭干净。

今日她特意选了件淡紫色纱衫,领口松松垮垮系着,走得急了就往下滑,方才整理高处的书时,还抬手拢了好几回。

藏书阁寂静无声,隐约听见窗外的蝉鸣。

阮如玉在心底叹了口气,看来今夜又要徒劳而返了。

她将怀里抱着的几本棋谱放回原处,动作比来时慢了许多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。

她低着头往门口走,脚步有些发沉,经过最后一排高大的书架时,甚至连转弯都没了先前的小心翼翼,裙摆轻轻扫过了书架角落。

就在转过最后一排书架时,鼻间忽然钻进一缕淡淡的松烟墨香——不是书册陈腐的气息,是刚研磨过的新鲜味道。

阮如玉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光亮,随即又蒙上恰到好处的迷茫与惊慌。

在看清那道高挑的身影瞬间,肩膀微微一沉装作“不慎”,整个人直直撞了过去。

“呀——”

“哗啦——”

阮如玉低呼一声,怀里抱着的棋谱没抓牢,哗啦啦散了满地。

最底下那本滚到男人脚边,被他的靴尖轻轻抵住。

她倒吸一口凉气,手忙脚乱地想去捡,身子却因为这份“慌乱”而微微晃了晃。

这一晃,那本就松垮的紫色纱衫领口顺势滑落下去,顿时露出一段莹润白皙的锁骨,在清冷月色下格外晃眼。

几缕乌黑的碎发也从鬓边垂落,带着她身上那缕淡淡的、若有似无的花香,随着她俯身的动作,发梢极其轻微的、仿佛无意地扫过了孟淮止垂在身侧的手背。

那触感轻得像羽毛,却烫得孟淮止猛地缩回手,后腰撞到书架发出闷响。

他低头,看向蹲在地上、显得娇小慌乱的阮如玉。

她的肩膀还在微微发抖,俨然一副受惊不浅的模样。

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盛满了慌乱,抬眼看他时,睫毛簌簌颤抖,脸颊泛起羞怯的红晕,活脱脱一副受惊的模样。

孟淮止到了嘴边训斥的话一下子哽住了。

她的手指在地上摸索着捡棋谱,指尖都有些发红,像是真的慌了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