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第15章 小人

马车抵达皇城门口时,柳溪被眼前的阵仗再次吓到了。

原本以为启程时的浩荡送离是陛下一时兴起,没成想迎接她回宫时,也是如此高调的情景。

柳溪扶着霍凛手臂走下马车,太后立刻伸出手将柳溪握住。

“好孩子,吓坏了吧,瞧这小手,冻得冰凉冰凉的。”

闻言,皇帝立刻让婢女送上狐裘,将柳溪严严实实的裹住。

“朕一定会着人严查此次行刺之事,给溪儿一个交代。”

柳溪听着耳边不停的叨念,抬头对上城墙上头几位穿着打扮充满异色的陌生面孔,一下子明白了个中缘由。

原来是大朝会外邦使者已经抵达皇城,特地借此机会做戏以彰显皇帝是如此性情之人。

柳溪心中一片了然,拉着父皇祖母哭诉了一番。

演都演了,不如让自己看起来痛的更真实些,好让太后皇帝心下一软,多给自己些补偿赏赐。

“若无霍将军舍命相护,皇祖母也许就再也见不到孙儿了!”

柳溪不忘拉扯霍凛一把,免得他当下就被皇帝问罪。

见状,皇帝也不好多说什么。

“霍凛啊,虽说你护驾不力实乃大罪,但念在你将公主安然无恙护送回京,也算功过相抵,朕便不再追究你的错处了。”

太后也连忙招呼道。

“快别在这站着了,来人,将公主送回寝宫好生休息,传王太医给公主诊脉。”

柳溪又被一群人簇拥着上了轿撵,朝着忆怀阁远去。

忆怀阁内焕然一新,炙香正在门口翘首以盼。

在看见柳溪的那一刹,炙香顾不得礼法,呼喊着扑进柳溪怀中,哭着嚷嚷她是如何如何吓坏了的。

柳溪一边耐心哄着她,一边挪着步子往宫门里迈。

还没等柳溪挪到殿内,炙香突然一抹鼻子,在柳溪面前跪下。

“还请公主赐奴婢死罪,昨日,七殿下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您在宫外遇刺的消息,说什么都要去找五殿下,求他在陛下面前陈情,好能亲自出宫寻找公主。”

“可不知怎得,七殿下去了锦乐宫就再也没回来。”

“什么?”

柳溪脚步一顿,手忙脚乱将炙香从地上捞起来。

“柳彦不是在禁足吗,怎么这么快就从慎刑司放出来了。”

“奴婢不知,许是贵妃在陛下耳边吹了什么风,只关了五殿下一个晚上,便把人放出来了。”

“阿余也真是的,大脑一蒙什么都不管不顾了,也怪本宫离开前没多嘱咐他一句。”

柳溪脚底板甚至没在忆怀阁站热乎,便又急匆匆的迈出拱门,身后还跟着一个踉跄小跑的炙香。

陛下有旨,命贵妃主持本届大朝会,所以现在这个时间点,她并不在锦乐宫内。

柳溪不顾婢女阻拦,强硬闯入内殿,彼时,柳彦正在花园里练箭。

见到柳溪,柳彦稍显意外。

他一张嘴,刺耳难听的话脱口而出。

“你竟然活着回来了。”

既然如此,柳溪也没必要继续摆着虚假的好脸色。

她开门见山问道,“柳余呢。”

“宫中还有这号人呢?”

柳溪一把将柳余手中弓箭夺过。

“别装傻,我知道柳余来找过你。”

柳彦脸色彻底难看起来,居高临下对着柳溪露出挑衅的恶笑。

“哦,你说那个小杂种,他假扮侍卫妄图偷溜出宫,已经被禁卫军抓进大狱了吧。”

“大朝会在即,这种皇宫内乱窜的老鼠就该被关起来才对。”

柳溪愤怒的瞪大了眼睛。

“柳余他是皇子!是你的弟弟!”

“狗屁的皇子!你看宫里谁认得他,谁将他当做主子。”

柳彦突然向前一步,逼进柳溪。

“有这功夫,阿姐不如同情同情自己,如今我得了父皇赏识,前路光明坦途,反观你,啧啧啧。”

“我知晓忆怀阁冷清,恕我直言,阿姐还不至于自降身价与那贱种混在一块。”

“你毕竟与我一母同胞,就算不顾自己的脸面,也要照顾我的脸面吧。”

忍无可忍之下,柳溪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扇在柳彦脸颊上。

柳彦错愕的愣住了,“你敢打我!”

“我告诉你,我打你,那是对你客气!”

柳溪指着柳彦的鼻子,“你如此不知轻重,竟然还妄想自己能站在多高的位置吗!”

“柳余身体里留着天家血,你折辱他,和折辱你自己有何区别!”

“你忘了母妃被诬陷成妖妃处死后的那段日子,白眼冷饭你我吃了多少,那时候的你又与柳余有何区别!”

柳溪眯起眼睛,不屑和嘲弄写了满脸。

“你一朝攀上贵妃,就忘了自己的来时路,心甘情愿认贼作母,母妃当真是生了个白眼狼。”

前世,柳彦总说是她逼着自己攀附贵妃势力,柳溪心生愧疚,日夜被认贼作母之名压得喘不过气。

若苍天没有给她重生的机会,她竟不知就算没有自己的谋算,柳彦也会牢牢抓住贵妃不放。

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。

柳溪几句话,将柳彦怼的哑口无言。

他只能咬紧牙瞪着柳溪,目眦欲裂。

“我再问最后一次,柳余在哪!”

狱中,柳余靠着草垛,抬头望向天窗投射进来的丁点光亮。

在这宫中,坏事传的向来比好事快。

四公主遇刺,生死不明,柳余听闻此讯,也不再吵闹,整个人变得像是死了一样安静。

即使外头响起步履匆匆的声音,他也无心转头去看来者何人。

隔着远远地,柳溪高声呼喊道。

“阿余,阿余!”

柳余猛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,就见柳溪双手抓着牢门,怒骂一旁的狱卒将门锁打开。

直到柳溪冲入牢房,双手在柳余肩膀和双臂上捏来捏去,他的神色才有了些许变化。

“阿姐?”

“是姐姐来晚,让阿余受苦了。”

天冷了,大牢中阴冷潮湿,柳余只穿着一身薄薄的单衣,差点冻得没了知觉。

“真的是阿姐吗,还是我快死了,阿姐特地来接我一起走?”

柳溪张嘴一阵呸呸呸,想要在柳余脑门上狠狠敲两下又于心不忍。

“阿余还活着,得和姐姐一起好好活着。”

柳余身子一软,双手搭在柳溪肩膀上,亲昵的将脑袋搁在她的颈窝。

“阿姐……”

只是几日不见,柳余就窜了个头,已经同柳溪齐肩了。

此行,柳溪并非贸然前来。

她耽搁了些时间,从太后那求了口谕,才匆匆赶来营救柳余。

因对皇子不敬,与此时有关联的所有宫内侍从都被施以重刑后逐出宫去,这也算是太后给柳余这个不受宠皇子最有诚意的交代。

柳溪揉了揉柳余的脑袋,“我让炙香去寻瑶儿了。”

“她不在了。”

柳余的声音谈谈,听不出情绪,只能从说话的力道上听出他难以掩饰的疲倦。

“瑶儿她跟着我只尝到一辈子的苦,是我对不住她。”

其实,在柳溪说出那句话时,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。

真相往往比她想象中更残酷,那姑娘,是被慎刑司嬷嬷活活凌虐致死的。

“阿姐,时至今日我才明白,那日你所说的‘不争不抢,是为无能’究竟是何含义。”

“权利,地位,这是身在皇家之人仅有的生存之道。”

空气安静了小片刻,柳溪从柳余那听到了一声坚定的回应。

“阿姐,助我去争吧。”

“当然。”

柳溪搀着柳余,牢内墙壁悬着的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
柳余下定决心固然是好事,柳溪心中,还留有其他打算。

她绝不会让瑶儿这条命,无故被夺去。

不仅如此,还有凄惨离去的王氏,这些无辜枉死之人的公道,柳溪定会亲手向恶人加倍讨要回来。

半月后,大朝会正式开幕了。

今日午时,陛下将带领一众皇子在隆鼎阶前,迎接使者入太平殿。

一大早,柳余穿戴上柳溪提前为他准备好的华服,跟随柳溪前往寿安宫给太后请安。

有言道是人靠衣装马靠鞍,崭新的柳余让柳溪眼前一亮,差点没认出来。

柳溪露出骄傲的表情,忍不住赞叹。

“我们阿余这么好的底子,长大之后,还不知道会俊俏成什么模样呢。”

“我现在可是阿姐喜欢的模样?”

柳溪点点头,“是呀。”

“那就好,不枉我早起好好打扮了一番。”

说这话时,柳余语气轻挑,嘚瑟得很。

前往寿安宫的宫道上,柳溪意料之外的撞见了灰溜溜的柳彦。

看样子,他应当是在太后那吃了闭门羹。

前世,贵妃不知从何处打听到,这次大朝会外邦使者之一,曾与太后有过命的交情。

所以她让柳彦来太后面前卖乖,希望能获得与太后一同出席大朝会的机会。

没有柳溪,柳彦想拿下太后这难啃的骨头,做梦吧。

柳彦显然并不知晓柳溪二人的目的,路上遇见后,甚至还有心情嘲讽几句。

“呦,你该不会以为打扮的人模狗样,就有机会在大朝会露面吧。”

面对柳彦,心中有很重的怨气。

说实话,他很嫉妒柳彦能拥有柳溪这样一个姐姐。

柳溪懒得和柳彦整个口舌之争,她知道,柳彦得意不久,从今日起,他会不停地出丑,丢脸,直到陛下彻底厌弃他。

不过,柳溪还是出于好意的提醒了一句。

“看来,阿彦之前在猎场受的伤,已经好利索了?”

“可别影响了接下来几日的比赛,适当的,让太医多开几服药补补身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