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第10章 殿下若是疼,下官可以轻些

苏与之性子温吞,不愿与人发生争执,但苏嫣然说话实在太难听。

苏与之牵着何念安的手,直面苏嫣然,面色冷肃,声音不疾不徐,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。

“这里是宸王府,不是你撒泼的地,是宸王殿下让我们住这儿,有不满意的尽管去和宸王说。”

苏与之这六年来常年研磨药材,手劲大得出奇,一巴掌拍上去,瞬间浮现五个红手印。

苏嫣然捂住脸,紧咬后槽牙,半天说不出话,丫鬟小声提醒。

“这位是殿下从边关请回来的军医,云巧嫁的人也是这位,宸王殿下让他们住这么好的院子,一定有原因,二小姐得罪不得。等日后奴婢打听清楚了,二小姐在收拾他们也不迟。”

苏嫣然敛了敛戾气,不甘心地又瞪了云巧好几眼。

“你给我等着!”

都怪苏与之那个没福气的早死鬼,当年要不是被苏与之捷足先登,宸王妃的位置早是她的了,哪里还用得着天天往这跑,从前受赵清沅那个贱人的挤兑,如今还要受一个丫鬟的窝囊气。

云巧那个小蹄子以前可是在苏与之身前伺候的,大户人家纳娘子身边丫鬟做通房妾室,不是什么新鲜事。

鬼知道谢墨寒把他们弄回来是因为这个军医,还是因为云巧?

苏嫣然仔细琢磨,总觉得哪里不对劲。

按苏嫣然的说法,苏与之抢了她的宸王妃之位,她和谢墨寒定亲后,苏嫣然闹了好一阵,明里暗里找她麻烦。

没在她面前讨到便宜,便寻她身边人的错处以泄心头恨。

云巧脖子被苏嫣然抓出两道红痕,苏与之仔细用药粉擦拭,有些愧疚和心疼。

“我不该把你扯进来的。”

云巧坐在凳子上,一脸愤愤。

“二小姐发疯伤人,关公子何事?她那个疯样子还整天痴心妄想当宸王妃,今日来滋事,不过是欺负王妃不在了。”从前王妃在的时候,苏嫣然再有不满,也是夹着尾巴做人的。

主仆二人正说话,窗外不知是哪个丫鬟犯了错,被管家来福逮了个正着。

她还在宸王府的时候,来福还是谢墨寒身边的一个总兵,听人说来福受了伤,才安排到王府做管家。

之前的管家和宸王府的下人,大部分都被换走了。

丫鬟跪地哭得伤心,来福厉声训斥,药箱箱盖分开,瓶瓶罐罐七零八碎的东西洒落一地。

见她出来,来福躬身道歉。

“何大夫这……实在抱歉,这丫头毛手毛脚把您的箱子搬坏了……”

苏与之捡起散落的东西,听了个大概,那丫鬟叫春喜,不小心把她的药箱弄坏了,来福要把春喜发卖了。

她的药箱本就有些松动了,里面的物品并无损坏,她“初来乍到”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,让主家发卖丫鬟。

那丫鬟透着一股子灵气,方才和何念安玩得开心,和来福说没关系,改日她去修补一下就好,来福让春喜留在锦瑟轩伺候,还拨了个两个稳妥的丫鬟,一个姓钱,一个姓周。

苏与之道谢,“劳烦来管家代何某谢王爷款留。”

来福笑了笑,“何大夫还是自己去谢王爷吧。”

春喜是个性子活泼的,和云巧混熟了,嘴崩豆似地八卦完上京城里的大事小情,又八卦宸王府里的。

“云巧姐我和你说,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,咱们王爷六年前剿灭雍州叛军那次,听说被叛军的箭伤到了男根,不能人事。”

苏与之在外间整理药箱,她耳力好,内间云巧和春喜嘀嘀咕咕她听得一清二楚。

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手顿了顿,之前她给谢墨寒诊过脉,除了外伤,那方面生龙活虎的。

这样离谱的谣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?

想到她不小心扎谢墨寒不举的那一针,苏与之笑着摇摇头,这下谣言成真了。

方才来福送来的两个丫鬟,身形利落,动作轻盈,一看就是谢墨寒送来监视他们的。

那日从谢墨寒那偷听到的消息,兄长苏砚知在上京城,兄长走失那年她七岁,对兄长的印象还停留在十五年前,世事变迁,他们早已变了模样,可能面对面都不一定认得。

她可以在谢墨寒身边打探消息,也可以去市井坊间碰碰运气。

这个春喜倒是个没心眼的,有春喜这样的小喇叭在身边,她和云巧平日说话注意些,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。

谢墨寒的书房有专人洒扫伺候,谢墨寒不在的时候,也常年有人看守。

苏与之在宸王府的时候,也只去过谢墨寒书房几次。

如今她以军医何语的身份借住宸王府,更没有机会进书房,她想看有关兄长的密函,只能赶谢墨寒在书房的时候,才有机会接触到。

晚些时候,苏与之听说谢墨寒在书房,拎着药箱,箱盖分离的药箱用粗布系着,以替谢墨寒针灸的名义让赤阳通传。

苏与之等了半柱香,赤阳出来,让苏与之进去。

“下官参见宸王殿下。”

谢墨寒伏在桌案前,朱笔批完一本公文,抬头淡淡看她一眼。

“何大夫住得可还习惯?”

“回殿下的话,好。”

“哪里好?”

“哪都好。”

“具体说说。”

苏与之心里,无奈叹气,“其实也就比下官在谷阳的宅子好上那么一点,”瞄了谢墨寒一眼,“若是少几双眼睛,那就很好了。”

说的是锦瑟轩监视他们的那两个丫鬟。

谢墨寒听出了苏与之言语间的调侃之意。

“何大夫远道而来,是客,宸王府没有怠慢客人的道理。”

“宸王府待客之道果然周全,不如殿下再有礼一些,啸月楼腾出来让下官也住两日。”

啸月楼是谢墨寒的院子,谢墨寒冷光扫了一眼苏与之。

“想住本王的院子,想都别想。”

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,明嘲暗讽,谁也不让谁。

谢墨寒开始还冷着脸,很生气的样子,说到后面,他唇角竟然勾起,心情似乎不错。

放下朱笔,合上公文,褪去衣衫,露出精壮上身,自顾趴到临窗摆放的矮榻上。

苏与之把药箱放在木桌上,四下瞟了好几圈,寻找那封密函可能在的位置。

苏与之先在谢墨寒后颈轻按两下,见他肩颈肌肉微微放松,才缓缓刺入。艾草的淡香从银灸盒里漫出来,混着他身上特有的杀伐气息,倒有几分奇异的和谐。

“听说北境蛮夷穷凶极恶,心思歹毒,殿下日后出门当多留意一些。”

谢墨寒肌肉放松下来,环着枕头,偏头看着苏与之侧脸。

烛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,像栖息的蝶,随着她捻针的细微动作轻轻颤动。

谢墨寒喉结动了动,默然想起他初见苏与之那日也是这般,那缕金色夕阳洒在她身上,连发丝都透着一股柔和的光。

隐藏在温顺柔弱外表下,又有那么几分坚韧倔强,甚至还夹杂着几分报复性的小心思。

谢墨寒喉结滚了滚,一针扎在他后背上,直来直去的一针,一点都不温柔,不满地拧了拧眉。

“兵者诡道,哪来那么多讲究。”他这是怎么了,明明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,却总是莫名其妙把两个人放在一起做对比。

苏与之在外人难以察觉到的地方恶劣地勾了勾嘴角,状似关心。

“殿下若是疼,下官可以轻些。”

谢墨寒眉心紧锁,隐忍道,“不疼,今日刺的穴位怎么和往日的不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