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 治好了
就在这时,窗外传来张金花回来的脚步声。
黎巧巧眼珠一转,突然提高嗓门惊呼:“天啊!铁牛!你醒了?!”
她这一嗓子又尖又亮,吓得吴涯一愣。
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黎巧巧已经冲过去拉开房门,朝着外面大喊:“婆婆!快来看啊!铁牛醒了!神医的药太灵了!”
张金花正在院里和探头探脑的韦氏说话,闻声连忙跑进来。
只见涯果然坐在炕沿,虽然脸色不太好看,但眼神清明,与往日那痴傻模样大不相同。
“铁牛?我的好大儿?”张金花颤声唤道,不敢置信地走近。
吴涯迅速进入状态,他缓缓抬头,望着张金花,眼中渐渐泛起水光。
在黎巧巧鼓励的眼神下,慢慢站起身,蹒跚地走向张金花。
“娘...”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,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张金花。
这一声“娘”叫得张金花浑身一震,眼泪唰地就下来了。
多少年了,她这儿子要么不吭声,要么只会嗷嗷乱叫,何曾这般清楚地喊过娘?
“我的儿啊!”张金花一把抱住吴涯,嚎啕大哭起来,“你可算是好了!娘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啊!”
吴涯身体略显僵硬,但还是轻轻拍着张金花的背,低声道:“娘,我好了,您别哭。”
黎巧巧在一旁看着,心里也有些发酸。
这张金花虽然泼辣又吝啬,但对这傻儿子倒是真心实意。
院里的韦氏和其他几房的人也都挤在门口看热闹,个个目瞪口呆。
韦氏嘀咕道:“真这么灵?一颗药就好了?”
张金花哭够了,抹着眼泪对众人道:“都瞧见了?神医就是神医!以后谁再敢说贵,我撕了他的嘴!”
她又拉着吴涯左看右看,见他确实眼神清明,说话有条理,喜得不知如何是好:“明日神医再来,定要好好谢谢人家!”
黎巧巧忙道:“婆婆说得是。不过神医说了,这病得连服三个月药才能根除呢。”
张金花连连点头:“该吃!该吃!就算倾家荡产也得吃!”
吴涯闻言,嘴角微微抽搐,似乎又想起那牛粪味了。
夕阳透过窗棂照进屋里,将母子相拥的身影拉得长长的。
院里的鸡鸭开始归笼,发出咕咕嘎嘎的叫声,炊烟从各家屋顶升起,晚饭时间到了。
黎巧巧悄悄退到一旁,看着这场面,心里五味杂陈。骗人是不对,但为了保命,也只能如此了。
只是那龚神医明日还要来,得想个长久的对策才行。
吴涯一边安抚着激动的张金花,一边朝黎巧巧投来一瞥,那眼神分明在说:今晚再跟你算账。
黎巧巧毫不示弱地瞪回去,无声地做了个口型:牛粪好吃吗?
吴涯的脸瞬间又青了。
韦氏眼见张金花真要掏出三十两银子给神医,心疼得直抽抽。
趁张金花不注意,她溜出院门,一路小跑着去地里找公公吴多福。
“爹!快回去看看吧!”韦氏扯着嗓子喊,“娘要被骗走三十两银子了!”
吴多福正锄草呢,一听三十两,锄头都扔了:“咋回事?谁骗钱?”
韦氏上气不接下气地把龚神医给吴铁牛看病的事说了,重点强调那药丸要三两银子一颗。
吴多福一听也急了,三十两够一家子吃用好几年了!
两人急匆匆赶回家,一进院就看见围了不少邻居,都伸着脖子往四房屋里瞧。
“让让!让让!”吴多福拨开人群,刚迈进屋门就愣住了。
只见吴涯好端端地站在地上,正扶着张金花说话呢!
那眼神那语气,哪还有半点傻气?
吴多福揉揉眼睛,怀疑自己看错了。
这真是他那个傻了将近二十年的儿子?
张金花见丈夫回来,喜滋滋地拉过吴涯:“多福你快看!铁牛好了!神医的药真灵验!”
吴涯看向吴多福,规规矩矩地喊了声:“爹。”
这一声“爹”叫得吴多福浑身一震。他盯着吴涯俊朗的面容,忽然想起这些年对这个傻儿子的疏远和嫌弃。
当初吴铁牛生得太过俊俏,一点也不像吴家人,吴多福私下没少嘀咕,甚至怀疑过是不是抱错了孩子。
后来吴铁牛傻了,他更是能躲就躲,生怕被这个傻儿子拖累。
可现在……
吴多福看着眼前这个举止得体的儿子,忽然觉得那三十两花得真值!
要是早知道一颗药就能治好,他早就去请神医了!
“好!好!”吴多福激动地拍着吴涯的肩膀,“好了就好!好了就好啊!”
张金花抹着眼泪道:“多亏了巧巧这些日子的悉心照料,铁牛才恢复得这么快。”
黎巧巧正站在一旁看热闹,没想到婆婆突然夸自己,忙谦虚道:“都是婆婆教导得好,我不过是尽本分。”
心里却暗想:明天早饭该有鸡蛋羹吃了吧?说不定还能加个鸡腿?
这时,闻讯而来的乡亲越聚越多,把吴家院子挤得水泄不通。
大家听说傻了二十年的吴铁牛一颗药就好了,都想来瞧个稀奇。
“哎呀妈呀,真好了!你看那眼神,清亮清亮的!”
“神医在哪请的?我家那口子头疼病多年了...”
“听说那药叫''伸腿瞪眼丸'',吃下去瞪个眼伸个腿就好了!”
“这么神?得多少银子啊?”
“三十两!包三个月药呢!”
众人七嘴八舌,越传越神乎。
有说那药丸是仙丹的,有说神医是华佗转世的,还有说吴家祖坟冒青烟的。
吴涯面对众人的围观,表现得体大方。
他一一认全了吴家人,从大哥吴铁柱到大房的两个侄儿,再到二房,个个叫得准确无误。
轮到三哥吴铁根时,吴涯特意握住他的手,诚恳道:“多谢三哥替我请来神医,这份恩情,弟弟铭记在心。”
吴铁根被这么当众一谢,也有些含羞,只得干笑着应下。
这下,全村人都知道神医是三房请来的。
最后,吴涯朝着门外众人拱手,扬声道:“多谢各位乡亲挂心。龚神医妙手回春,在下没齿难忘。明日神医再来,还请各位做个见证,吴某定当重谢!”
这番话更是把龚神医捧上了神坛。
乡亲们纷纷感叹吴铁牛不仅病好了,还变得这般知书达理,果然是好手段!
张金花笑得合不拢嘴,觉得这三十两花得太值了。
就连心疼银子的吴多福也觉得脸上有光,挺直了腰杆。
天色渐暗,乡亲们才依依不舍地散去,临走前还约好明日来看神医。
吴家人简单吃了晚饭,张金破例给黎巧巧碗里夹了个鸡蛋,算是奖励。
黎巧巧美滋滋地吃了,心想这出戏演得真不亏。
吴涯看着黎巧巧得意的样子,在桌下悄悄踩了她一脚。黎巧巧疼得龇牙咧嘴,却不敢声张,只能用眼神抗议。
晚饭后,各房回屋休息。
吴涯和黎巧巧一前一后走回四房的土屋,一关门,吴涯就沉下脸来。
“黎巧巧,咱们该算算账了。”
……
第二天一大早,吴家院里就又挤满了人。
都是昨儿没瞧够热闹的乡亲,想来看看吴铁牛是不是真好了,顺便等等那位神医。
日上三竿时,龚神医果然带着小药童来了。
师徒二人今日换了身新衣裳,更显得道骨仙风。
吴涯早在屋里等着,见神医进门,立刻主动迎上前,伸出胳膊:“请神医再为我把把脉,昨日服药后,只觉得头脑清明许多,也不知是不是错觉。”
这话说得巧妙,既捧了神医,又给了自己回转余地。
龚神医心下诧异,这吴铁牛好得也忒快了些。
但众目睽睽之下,他自然不能露怯,当即捋须微笑,手指搭上吴涯腕间。
这一搭脉,神医心里更嘀咕了。
脉象平稳有力,哪像昨日那般虚浮紊乱?
但他面上不显,反而闭目沉吟片刻,忽然睁眼惊呼:“奇了!脉象平稳,气血通畅,这病竟去了七分!”
围观的乡亲们发出一片惊叹。
吴涯适时露出感激之色:“全是神医妙手回春。”
小药童在一旁帮腔:“我师父这''伸腿瞪眼丸''乃祖传秘方,莫说痴傻之症,就是更难的病也治得好!”
龚神医顺势道:“也是公子自身底子好,才能这般见效。今日再服一丸,巩固疗效。”说着又从药箱取出那黑药丸。
吴涯面不改色地接过,在众人注视下和水吞服。
只有站在他身后的黎巧巧看见,他喉结根本没动,准是又含在舌根底下了。
张金花见儿子如此配合,心下欢喜,却又有些担忧:“神医,这药效虽好,就怕明日又...”
龚神医立刻道:“老夫人放心,既如此,贫道便在你们家叨扰一晚,观察公子病情,若有反复,也可及时医治。”
这话正合张金花心意,她忙道:“怎好让神医劳累?若不嫌弃,就在我们家歇息一晚。”
小药童抢着道:“我师父平日出诊,留宿费都是另算的...”
“休得无礼!”龚神医假意呵斥,又对张金花道:“贫道医者仁心,谈何费用?就在此地歇息一晚便是。”
黎巧巧心里暗骂这师徒俩一唱一和,分明是舍不得这棵摇钱树,想多捞些好处。
吴涯却笑道:“神医大德,吴某感激不尽。”
于是神医师徒便被安排在西厢房住下。
张金花特地让大房腾出间屋子,还换了干净被褥。
晚饭时分,吴家摆了一大桌。
张金花把压箱底的白面都拿出来了,蒸了馒头,炒了鸡蛋,还特地杀了只鸡炖汤。
神医师徒被请到上座,吴多福亲自作陪。
吴涯坐在下首,既不多话也不少礼,完全像个大病初愈的正常人。
“神医请用。”吴涯给龚神医夹了块鸡肉,“家中简陋,怠慢之处还望海涵。”
龚神医连连摆手:“公子客气了。看公子恢复如常,贫道欣慰之至。”
吴多福也敬酒:“多谢神医治好我儿子,这杯我敬您!”
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。
只有黎巧巧注意到,吴涯每次举杯沾唇,却很少真正喝下。
那粒药丸恐怕还含在嘴里呢。
饭后,乡亲们渐渐散去。吴家人忙着收拾碗筷,神医师徒回房休息。
黎巧巧正要回屋,却被吴涯轻轻拉住衣袖。
他朝她使了个眼色,示意跟她走。
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屋后柴堆旁,吴涯四下张望见无人,这才“呸”一声吐出口中的药丸,又连啐几口唾沫。
“可恶心死我了。”他压低声音,“这玩意含久了越发臭了!”
黎巧巧忍笑道:“活该,谁让你演得那么起劲?”
吴涯瞪她一眼:“不演像些,怎么骗过那些人?”他说着又皱眉,“这师徒俩留宿绝非好事,得想个法子尽快打发走。”
“明日再说。”黎巧巧笑道,“今晚你可得继续装像点,别露馅了。”
正说着,忽听远处传来龚神医的咳嗽声。
两人连忙噤声,一前一后溜回屋里。
这一夜,吴家大多数人睡得香甜,都觉得吴家出了件大喜事。
只有西厢房的神医师徒和东屋的吴涯黎巧巧两口子各怀心思,辗转难眠。
鸡叫头遍时,黎巧巧悄悄起身,扒着窗缝往外看。
只见西厢房还亮着灯,隐约有人影晃动。
她回头对吴涯低声道:“那俩骗子还没睡呢,准在琢磨什么坏主意。”
吴涯睁开眼,眸中一片清明:“兵来将挡。睡吧,明日还有戏要唱。”
……
乐川镇学堂里,夫子正摇头晃脑地讲着《论语》,底下的学童们跟着念念有词。
唯独靠窗位置的吴藏海盯着书本发呆,一个字也没听进去。
昨儿个二弟吴庆临来镇上送干粮,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墙角,说了件家里的大事。
“哥,你是没瞧见,四叔真好了!”吴庆临眼睛瞪得溜圆,“就吃了一颗药丸,当场就能认人喊爹娘了!神医说,明日还来呢!”
吴藏海当时就愣住了。
四叔吴铁牛的傻病他是知道的,打他记事起就没见四叔清醒过,怎么一颗药丸就好了?
更何况,这神医还是他自己介绍给奶奶和四婶的。
“神医开的什么药?”他追问。
吴庆临挠挠头:“听说是''伸腿瞪眼丸'',一颗要三两银子呢!奶奶掏了三十两,包了三个月的药。”
吴藏海越听越觉得蹊跷。
他在镇上读书这些年,也没听说过什么三两银子一颗的伸腿瞪眼丸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