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5章 咸丰玩家,驱除鞑虏

咸丰八年(1858年)七月三十日,京城,紫禁城太和殿。

庄严肃穆的大殿内,文武百官按品级分列两旁,鸦雀无声。

今日是大朝会,一月仅三次的隆重仪式,本该是彰显天朝威仪、君臣共商国事之时,然而弥漫在空气中的,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和焦灼。

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年轻皇帝咸丰,面色阴沉冷酷。

他并未像往常一样听取各部院奏报,而是直接将一迭奏章狠狠摔在御案之前,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。

“七月初,石达开这逆贼还被我大军合围于浙江衢州,眼看就要成为瓮中之鳖!”

咸丰的声音冰冷,压抑着怒火,“怎么到了七月底,这石贼就突然出现在了福建?”

“不仅轻易吞并了杨辅清部,更是接连攻陷建宁府、邵武府!如今其兵锋直指福宁府、延平府,甚至威胁省城福州!”

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底下噤若寒蝉的群臣:“照这个势头,下一步,是不是整个福建都要沦于贼手?!”

“嗯?!”

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,让所有大臣都低下了头,不敢直视。

近来局势确实急转直下。

先是江北大营被太平军后起之秀陈玉成、李秀成联手攻破,如今陈、李大军又兵临江南大营,天京之围眼看有被再次打破的风险。

虽然江南、江北大营此前也曾被攻破过,清军总能依靠后方数省的财力物力迅速重建,但毕竟牵制了巨大的人力物力。

而更雪上加霜的是,原本在浙江陷入僵局的石达开部,竟能在清军合围前果断抽身,南下福建。

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整合了杨辅清部,攻克了之前太平军久攻不下的建宁府城和战略要地邵武府。

数万大军陈兵闽浙、闽赣边境的仙霞关、福宁府一线,摆出一副死守福建、拒敌于省门之外的架势。

清军若想从陆路入闽剿匪,难度极大。

若再让石达开拿下福宁府,则北面陆路通道将几乎被彻底锁死。

届时只能依赖风险极高的海路或从同样动荡的江西、广东方向进军,可谓难上加难。

再加上广东那边,更是有英国人在持续扰边。

真就是内忧外患,屋漏偏逢连夜雨。

咸丰见无人应答,目光直接锁定在左班首位的一位亲王身上:“怡亲王!”

被点名的载垣心中一凛,这位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,如今署理八旗军务,位高权重。

他赶紧出班躬身:“臣在。”

“你是朕的股肱,总理八旗事务。依你之见,这石逆应当如何剿灭?”

咸丰的语气不容置疑,杀气凛然。

载垣微微皱眉,他敏锐地察觉到,今天的皇上与往日那个优柔寡断、体弱多病的形象截然不同。

言语间透着一股久违的锐利和决断,仿佛回到了登基初年那个意欲有所作为的年轻君主模样。

他斟酌着语句,谨慎地回道:

“陛下息怒,事分轻重缓急。于朝廷而言,当下心腹大患,仍是窃据金陵伪都的洪秀全。”

“据各方奏报,石达开已与洪逆公开决裂,内讧已成。”

“只要集中力量剿灭洪逆,其余粤匪如石达开之流,便如无根之木,不过是疥癣之疾,届时可传檄而定。”

他顿了顿,继续分析:“况且,福建之地,自古多山,地形复杂,易守难攻。贼匪若遁入山中,剿灭极为困难。”

“臣以为,当效仿圣祖康熙爷平定三藩、收台之策,先定中原大局,稳固根本,对福建则应以围困为主,断其粮道,耗其锐气,徐徐图之。”

“当前首要,仍是金陵长毛以及北疆俄夷、东南英法等事。”

他这番话有理有据,刚说完就得到了不少在朝的老臣认同。

咸丰面无表情看向众人:“你们也是这样想的?”

群臣唯唯诺诺。

咸丰脸上看不出喜怒,目光转向右班前列的另一位重臣:“肃顺!”

肃顺应声出列。

他虽非亲王,但深得咸丰信任,以敢于任事、锐意改革著称,尤其是力主重用曾国藩、胡林翼等汉臣组建湘军、楚军,是朝中“知汉用汉”的代表人物。

“肃顺,曾国藩、胡林翼等人是你力荐。如今他们剿匪已有数年,你对眼下局势,有何见解?”

肃顺躬身道:“陛下,怡亲王所言,确是老成持重之策,臣亦深以为然。”

“想当年,郑成功拥兵数十万,据福建台湾抗清,最终亦未能成事。”

“时移世易,一个石达开,纵然暂时猖獗于福建一隅,也难掀巨浪。”

他话锋一转,提出具体建议:“然福建毕竟乃东南重省,不容有失。”

“臣以为,应立即恢复在浙江剿匪有功的周天受的提督之职,令其肃清浙南残匪后,总督浙江兵马,会同周天培、明安泰、李定太等将,速赴福宁府,与福建本省官兵合兵一处,仿照衢州旧例,对石逆形成合围之势。”

“待曾、胡诸军扫平金陵洪逆,便可挥师东进,一举荡平闽匪。”

肃顺的策略,兼顾了眼前围堵与长远规划,既给了地方实力派机会,又确保了主力战略方向不变,可谓面面俱到。

然而,龙椅上的咸丰却缓缓摇头,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:

“不够……朕觉得,这还远远不够。”

他环视群臣,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你们可知,那石逆脱离洪秀全之后,将其匪军更名为什么?”

大殿内落针可闻,所有人都屏息凝神。

咸丰几乎是咬着牙,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:“光复军!”

他猛地站起身,拿起御案上的一份密报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怒:“据福建密探急报!此贼在攻克的浦城、崇安等县城门之上,公然悬挂巨幅标语,上书八个大字——”

他停顿了一下,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每一位大臣的脸,尤其是那些满洲亲贵,然后一字一顿地厉声宣告:

“光复华夏!驱逐鞑虏!”

“轰——!”

这八个字,如同惊雷炸响在太和殿上空!

驱逐鞑虏,这“鞑虏”二字指的是谁?

在场所有人心知肚明,尤其是那些顶戴花翎的满洲大臣,瞬间脸色煞白,又惊又怒!

先前虽有洪秀全的拜上帝教蛊惑人心,但其核心教义混杂不清,更多是宗教狂热。

而石达开打出的这面旗帜,却截然不同!

它太清晰,太锋利,直指清廷统治最根本的合法性软肋。

“鞑虏”二字,像两把淬毒的匕首,狠狠扎进了在场所有满洲亲贵、乃至依附清廷的汉臣心中最敏感、最不愿触及的痛处!

纵观大清入关后二百余年,除了雍正皇帝曾以《大义觉迷录》自信地宣称“朕乃中国之皇帝”外,再无哪位皇帝敢如此直面这个尖锐的问题。

这八个字,是所有清廷统治者的梦魇!

而石达开,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将其悬挂于城门之上!

“驱逐鞑虏……他……他怎敢?!”

一位须发皆白的满族老亲王气得浑身发抖,手指着南方,嘴唇哆嗦着,却说不出更多的话。

殿内瞬间由极静转为一片压抑的哗然。

汉臣们大多低头垂目,不敢与任何人对视,心中却是波涛汹涌。

这口号,唤醒了深埋于血脉和文化记忆中的某种东西,让他们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与不安。

而满臣们则是个个面色铁青,或惊怒,或惶恐,仿佛被扒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。

怡亲王载垣刚才那番“疥癣之疾”、“徐徐图之”的论调,在这八个字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无力,甚至有些可笑。

这哪里是普通的流寇?

这是要刨他们爱新觉罗家族,乃至整个满洲统治根基的死敌!

肃顺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。

他深知这口号的杀伤力,远胜十万大军。

它不仅能凝聚汉人之心,更能从根本上动摇清廷的统治威信。

龙椅之上,咸丰将底下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,他心中冷笑,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

他需要借石达开这把刀,狠狠敲打这些日渐麻木、沉溺于权术平衡的朝臣。

他不再给众人消化震惊的时间,声音冰冷如铁:

“都听清楚了?‘光复华夏,驱逐鞑虏’!石逆此贼,其志不在割据,而在颠覆我大清国本!”

“他与洪秀全内讧是实,但其危害,犹在洪逆之上!”

他目光快速扫过怡亲王和肃顺:

“老成持重?徐徐图之?”

“待到石逆在福建站稳脚跟,将这八个字传遍大江南北,届时人心动荡,烽烟四起,我大清还有多少‘徐徐’的时间可言?!”

咸丰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丝近乎狰狞的厉色:

“福建,必须尽快收复!石达开,必须尽快剿灭!朕不要听什么困难,朕要的是方略,是雷霆手段!”

他直接点将:

“肃顺!”

“臣在!”肃顺心头一凛,连忙出列。

“着你即刻拟旨:”

“一、擢升曾国藩为两江总督,加兵部尚书衔,督办江苏、安徽、江西、浙江四省军务,所有四省巡抚、提督、总兵以下各官,均归节制!”

“告诉他,朕给他权,给他名,要他给朕尽快踏平金陵,剿灭洪逆!”

“二、浙江提督周天受,即刻整顿兵马,不必等扫清余孽,立刻兵发福宁府!告诉他,若让石逆一兵一卒从浙江进入福建,朕唯他是问!”

“三、着福建巡抚庆端,集结本省所有绿营、团练,固守延平、福州,若再失一城,提头来见!”

“四、传谕两广总督,严查沿海,断绝任何可能通往福建的海路接济,若有疏漏,与失地同罪!”

这一连串的命令,如同狂风暴雨,不再有任何“徐徐图之”的余地,充满了焦灼与杀伐之气。

尤其是对曾国藩的任命,赋予了其前所未有的巨大权力,可见朝廷决心已下,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先扑灭南方最危险的火焰。

“臣……遵旨!”肃顺深吸一口气,躬身领命。

他知道,陛下这是被石达开那八个字彻底激怒了,或者说,是惊醒了。

大清这艘巨轮,已到了必须奋力一搏,甚至不惜拆东墙补西墙的危急关头。

朝会在一片压抑和震惊中结束。

百官退出太和殿时,许多人依旧神情恍惚,“光复华夏,驱逐鞑虏”那八个字,如同魔咒般在他们脑海中回荡。

而端坐在龙椅上的“咸丰”,望着空荡荡的大殿,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,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:

“石达开……或者说,不知名的玩家……你倒是给了我一个不得不加快进程的理由。”

“这场游戏,越来越有趣了。”

他的目光,落在虚空.

那庞然浩大的地图沙盘之上,上面正星星点点分布着各方势力。

而在咸丰在太和殿上雷霆之怒时,秦远骑着马,进了建宁府府城。

建宁府城的街道远不如后世想象中繁华,路面坑洼,两侧房屋低矮,行人大多面有菜色,衣衫褴褛。

他们看着这支入城的“光复军”,眼神中交织着恐惧、好奇,以及一丝微弱的、几乎不敢表露的希望。

秦远骑在马上,马蹄踏在青石板上,发出清脆的嗒嗒声。

他看着眼前这些面黄肌瘦、大多脑后拖着一条细长辫子、眼神麻木中带着惊疑的百姓,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

前世在荧幕上看过不少清宫戏,但只有当亲身站在这片土地上,呼吸着这混杂着硝烟、尘土和贫困气息的空气,才能真正感受到这个时代的沉重与悲凉。

“这鼠尾辫,实在是难看,更是屈辱的象征。”

他心中暗叹。

太平军起事,为表与清廷决裂,大多不剃发,但也不束发,往往披头散发,故被清廷蔑称为“长毛”。

而太平军则回敬清军为“清妖”。

如今,他既已脱离太平天国,创立“光复军”,自然要在方方面面与旧体系切割。

这发式,便是最直观的标志之一。

直接命令全军剪成现代短发,在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”观念根深蒂固的当下,无疑会引发巨大阻力,操之过急恐生变乱。

但继续披头散发,又显得过于草莽,缺乏新气象。

深思熟虑后,秦远决定采取一个渐进且更具文化认同感的方案:

下令光复军全军将士,一律恢复束发。

将头发在头顶束起,以布巾或简单发簪固定,既整洁利落,便于作战劳作,又符合华夏传统,意在唤醒一种区别于满清剃发易服政策的民族意识。

这是一项看似微小,却意义深远的改变,是塑造军队认同感和纪律性的开端。

进入临时设立的“光复军统帅府”,秦远立刻召集了核心幕僚和刚刚任命的各司主事。

浦城几日,他也没闲着,凭借远超时代的知识和石达开本身的理政经验,他草拟出了数份关乎未来发展的纲要。

首要便是医疗卫生。

战时伤亡惨重,疫病流行更是军队非战斗减员的主因。

他结合记忆中的《赤脚医生手册》和太平军中原有的女营传统,下令组建“光复军卫生营”。

招募军中女眷及愿意从军的女子,由略通医术者进行集中培训,学习战场急救、创伤处理、常见疾病防治及基本的卫生防疫知识。

这些“女医护兵”平日里在卫生营学习,战时分配到各营,负责伤兵救治和营地卫生管理。

这不仅能有效降低伤亡率,也能部分解决随军家属的安置问题,稳定军心。

其次,是军事制度的现代化改革。

秦远深知,眼下这支光复军,虽经战火锤炼,但本质上仍是一支带有浓厚旧式农民起义军色彩的武装,组织松散、战术落后、思想陈旧。

他计划以正在组建的“教导团”为试验田和孵化器。

从各军抽调五百名年轻、识字、头脑灵活的骨干,由他亲自参与制定训练大纲,灌输新的战术思想、纪律条令和组织原则。

他要打造的,是一支懂得为何而战、有理想、有纪律、掌握近代战术的新式军队的雏形。

这些种子,未来将作为骨干撒向全军,逐步改造这支脱胎于旧式农民军的队伍。

然而无论是整训军队、维持卫生,还是供养这十几万军民,一切的一切,都离不开最基础的支撑——钱粮。

如何从地方上收税,从古至今,都是摆在统治者面前的一道难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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