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2章 离我远点

巨大的嗡鸣在脑海中炸响,整个世界仿佛在她脚下碎裂、陷落,最终崩塌。

她看着满地的尸体,那些明明是她要保护的人,怎么会死在“她”的手里呢?!绝望如同毒液蔓延,让她冷得骨髓发寒。

可……如果是盛葳举起屠刀,那么他们的不反抗,就有了最残忍也最合理的解释。

因为他们信任她。

“张启灵!为什么不还手!”那时她尖声嘶喊着,明明可以反抗,明明可以躲开。

“是你……”

他望着她,沉静的黑眸里没有恨,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纵容,仿佛早已知晓结局。

“不不不……这不可能……”她在崩溃的边缘疯狂地自我说服,这一切都是假的。

“我杀人了,我杀人了……怎么办……我怎么会杀人……我怎么会杀人呢?!”

一定是陨玉里的幻境,放大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在折磨她,她多么希望从未目睹过这一幕幕,强烈的逃避欲望几乎要将她淹没。

忘记吧,把这段恐怖记忆彻底抹去……

然而,就在这个意念升起的同时,一个警告的声音仿佛在她耳边清晰回响:

“不能忘,不要忘……”

盛葳浑身一颤,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打,她死死咬住下唇,用疼痛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理智:“假的……都是假的……”

但当她看到地上的那个无邪,心脏突然狠狠一颤,脚下再也支持不住,跌坐在地。

那不是她记忆里的无邪。

他依然很年轻,却再也没有她熟悉的飞扬跳脱和清澈无畏,眼角已刻下岁月痕迹,眉间也沉淀着她从未见过的沉稳和沧桑。

像……像是被时光和世事冲刷无数遍之后的无邪,像一个……很多年以后的无邪。

难道……这不是单纯的幻象?

难道……这是……未来?!

她杀了所有人……在未来?

这个念头击溃她所有的防线,巨大的疑问和灭顶的恐惧将她吞没,眼泪汹涌而出。

怎么会……她怎么会杀掉所有人呢?

她已经分不清,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,究竟是虚幻的噩梦,还是残酷的预言……

盛葳突然抬起沾满泪水的脸,死死盯住对面那个手持凶器,满身血腥的凶手。

那不是她。那绝不可能是她!

一股强烈的恨意和决绝猛地冲上头顶。

她要杀了她。

杀了这个窃取她面容制造地狱的魔鬼!

在极致的绝望和愤怒驱使下,她疯狂扑上去,用尽全身力气,杀死那个自己……

盛葳猛地睁开眼,冷汗浸透病号服。

她大口喘息着,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仿佛残留在身体里,让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。

“醒了?” 一个声音轻轻拂过耳畔。

映入眼帘的是张慕尘那张写满担忧和心疼的脸,见她醒来,立即倒了温水递来。

“做噩梦了?醒了就好,”他轻声问,手指拂去她额前的冷汗,“我一直在。”

她张了张嘴,喉咙却哽得发涩,眼圈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,刚刚在梦里强忍的泪水,此刻有了真实的依靠,几乎又要决堤。

张慕尘眼里的柔软浓得化不开,他伸手将她抱住,拍拍她的后背,像哄孩子一样:

“好孩子,别怕,噩梦都是假的……”

盛葳低下头,眼泪落在他颈窝,她多希望那真是个噩梦,可她害怕得无法释怀。

尤其是最后,当她用刀狠狠刺穿那个“自己”的心脏,才发现对方竟然也在哭。

盛葳盯着自己的手,恍惚能看见血,若未来成真,眼下的温情岂不是更加残忍?

……

门把手被压下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,她循声望去,一道颀长沉默的身影站在门口。

她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,明明看她的目光里充斥着陌生和疑惑,却在触及到她泪痕未干的脸时,眉头几不可察地轻皱一下。

是张启灵。

病房里的空气骤然变得稀薄而沉重。

两人就这样无声对视着,最终,她听见张启灵先开口,声音疏离:“你是谁?”

盛葳的心被猛的一揪,刚才所有的恐惧、挣扎、痛苦,此刻都在这句陌生面前奇异地沉淀下来,化作一种近乎悲凉的释然。

她甚至鬼使神差地想笑出来,但没有。

她想,一直都想寻找解决天授的方法,可此刻看他陌生的眼神,竟涌起一丝庆幸。

如果……如果她试着不再靠近他们,不再依赖他们,不再成为他们信任的人……

那么那个由她亲手造成的恐怖未来,是不是……或许能有那么一丝转圜的余地?

是的。

她不能,也不要再靠他们那么近了。

“我是盛葳。”她极其平静地开口。

“你走错病房了。”

说完,她果断翻身背对他,将自己埋进被褥蜷缩起来,像一只终于找到壳的蜗牛。

她告诉自己不能沉溺于恐惧一蹶不振。

还有很多事情等待她去解决,齐羽留下的话,关于那块青铜碎片,还有……

那个无论如何都必须被改变的未来。

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药水滴落的声音。

她能感觉到张启灵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她身上,像是带着重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
“盛葳?”

张启灵迟疑地重复,这个名字在他舌尖转了一圈,像是试图从记忆深处打捞什么。

但可惜,他现在的记忆是片废墟。

她听见脚步声靠近,眼前布下层阴影。

他坐在了床边,盛葳悄然绷紧身体。

“我们认识。”这不是疑问句。

盛葳闭了闭眼,她应该高兴的,天授后的张启灵居然还能会对一个名字产生反应。

“不算熟。”她听见自己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,“远方亲戚。”

突然,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,微凉的手指毫无征兆探进被窝精准搭上她的手腕。

盛葳浑身一僵,张启灵失忆了怎么这么……她本能地想抽回,却被他握得更紧。

“说谎。”他语气笃定。

她还没来得及反应,就被强硬扳过身子,如墨的眼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。

“你在哭。”他皱眉,拇指擦过她的眼角,却没有打算放开她,“为什么?”

盛葳好像发不出任何声音,此刻的张启灵明明什么都不记得,可他的眼神却和梦里的那些人一模一样,信任,甚至带着纵容。

这个认知让她彻底崩溃。

“离我远点!”她用力推开他,情绪的失控猝不及防,“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!”

张启灵被推得往后仰了仰,稳住身形。

他定定地看她几秒,突然按住她后颈,强迫她抬头,目光锐利得像要把她剥开:

“梦里有什么?”

盛葳呼吸一滞,他怎么知道……

就在这时,病房门被猛地推开,张海客站在门口,手里拎着一个包,目光在两人接触的地方停留一秒,随即挂上完美的微笑。

“微微,给你带了身换的衣服。”他无比自然地插话,“族长,海侠正在找你。”

张启灵看了盛葳一眼,深沉得让她心里直发毛,松开手起身时她听见他说了一句:

“对不起,我会想起来。”

门关上的瞬间,盛葳脱力般靠在床头,张海客仿佛没看到她狼狈的样子,慢条斯理地打开保温桶,拿出餐具,不经意开口:

“微微,你梦见什么了?”

盛葳猛地抬头,怎么一个两个都……

张海客看着她脸上惊愕的表情,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。

“你在梦里喊了很多人,”他俯身,指尖擦过她的眼尾,“也有……我的名字。”

盛葳却只觉得浑身发冷,当然,因为她在梦里杀死的那些人里……也有张海客。

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瞬间将她淹没。

“噩梦而已,我忘了。”她喃喃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