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8章 只告诉了我?

“随你。”他呷了口茶,静静注视着此刻的她,“怎么不带外头那位朋友进来?”

“怕他捣乱,”她盯着茶汤里晃动的倒影,“况且这儿是解老板的地盘,没有通过你的允许我觉得不好,我们还要说正事。”

茶盏“咔”地轻响,解语臣轻轻地挑眉,喉间溢出一声轻飘飘的“嗯?”

“……花儿爷。”

她攥紧茶杯忙改口,不小心手一抖溅出茶汤,慌慌张张摸身上的口袋想找纸巾。

翻找的手腕却被轻轻拽住,解语臣及时递过一张方蓝手帕塞进手心,尾指若有似无擦过她掌心,她的手倒是意外地有些凉。

手中布料带着极淡的沉香,她抿着唇道了声谢,撞上对面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神:

“那么紧张干什么?”他看着她攥紧帕角擦拭桌沿,轻笑道,“真怕我吃了你?”

“……我怕在你面前说错话,上次就差点冒犯花儿爷。”她挠了挠头,坦诚道。

“黑瞎子跟你说了什么?”解语臣的指腹在茶壶把上摩挲两下,聪明的他瞬间就猜出了她变得小心翼翼的原因,语气放轻:

“上回那句‘人比花娇’我听着倒实在。”他看起来一副毫不介意的温和模样。

他一直都想着掩盖身上的杀气,穿粉衬衫也是好让自己在人前显得和气些,对上这么可爱的姑娘,那就更是不希望把人吓到。

所以在她面前,他表现得像是一个疏离又和煦的富家公子,目前为止装得很成功。

在他眼里,面前的女孩像只误闯狼窝的小鹿,连蹄子都还沾着露水,但却又机警得很,稍不留神,就会被吓得逃跑吧。

盛葳咬了咬下唇,对上他的目光说道:

“可是他说不能随便夸男人漂亮。”

话刚落,喉咙就突然发痒,呛咳声撞碎了室内的寂静,解语臣作势伸手要拍她后背,半途却拐了个弯去拿茶壶给她续茶。

他望着女孩子攥紧茶杯泛白的指节,想起此前得到的资料,倒也是个小可怜儿,所以对于她说话直来直去也并不觉得冒犯。

“那他还说了什么?”他严重怀疑黑瞎子藏着恐吓小孩的意图,老贼,心眼倒多。

她喝了口茶回道:“也没说什么,就是说你们九门的规矩多,让我少说话多……”

“你在我这儿不用守那些规矩。”

他出乎意料地打断她的话,意识到语气有些硬,又动了动脸上的肌肉,恢复了一贯的温和表情,仿佛刚刚的强硬只是错觉。

“在我这儿想说什么都行。”他垂眸掩住眼底暗流,“毕竟——”他露出浅笑,

“我和微微是朋友。”老狐狸眯起眼。

盛葳懵懵地“哦”了一声,盯着他虎口结痂的伤痕,耿直地突然冒出一句:

“你受伤了?上回见你,你手上还没有这个。”

解语臣蜷起手指轻笑,她总在奇怪的地方敏锐,方才还紧张得打颤,这会儿倒敢盯着他伤口瞧,他忽然把伤处递到她眼前:

“被野猫挠的,信不信?”

盛葳当真凑近细看,鼻尖几乎蹭到他皮肤:“嘶,这不像猫抓的呀,倒像……”

倒像是被刀锋给划伤的。

“好了。”解语臣触电般收回手,指尖敲了敲桌面,“说说你想要问什么。”

盛葳咽下最后半块桂花糕,指尖在桌布上画着圈:“这次来是想打听个人。”

她抬头盯住他,幽绿瞳孔映着对面的身影,“无邪有个发小叫老痒,你认识吗?”

解语臣指腹摩挲着杯沿的手忽然顿住:

“解子扬?”

他尾音挑高,像在舌尖碾碎这个名字,看着少女骤然睁大的眼睛,忽然觉得这情报卖便宜了,勾起似有若无的笑,“怎么?”

姓解?她问道,“是你们家的人吗?”

“他是解家旁支早年流落杭州的子弟,按辈分算是我远房堂弟。三年前似乎因倒卖文物入狱,出狱后销声匿迹……”他突然转了话锋,“这人又出现了?你接触过?”

“我和无邪去了秦岭一趟……老痒也在,可是这个人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。”

“看来是在秦岭碰了不该碰的,”他眯了下眼,瞬间就想通这其中的异样,问道,

“所以你也见过了?碰过那些东西?”

“青铜神树,有种心想事成的能力。”

盛葳三言两语交代了他们在秦岭的过往,甚至细心地连李琵琶提到的《河木集》都没落下,但她依然保留了自己会看到幻境的有关经历,这只会是她一个人的秘密。

“小姑娘以后少碰这些邪乎东西。”他静静听完她的讲述,却只丢下了这么一句。

他垂眸掩住眼底的锐利,再抬眼又是温和模样,双手在面前交叉,姿态放松道:

“我倒是也听闻过一些,不过你若是想要更多的资料,这事我会让底下人去查。”

盛葳捏着茶杯沿转了两圈,陶瓷温热的触感让她稍微放松了些,看着他踌躇出声:

“花儿爷……我还想去长沙查点事。”

解语臣抿茶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住,窗外蝉鸣突然变得刺耳,慢条斯理道:

“长沙最近不太平,几批货折在湘江,都是九门的船,城里盯梢的人也很多……”

少女猛然抬头,茶汤在杯中晃出涟漪:“所以我更要去,有些事只能当面查清。”

解语臣凝视着少女垂落的睫毛,道:

“还有其他人知道你的打算吗?”

“没有,我只告诉了你,希望花儿爷帮我打个掩护。”她蜷起的手指在膝头收紧。

虽然她觉得很可能瞒不过张家人,但她总得试试,她不希望背后有尾巴跟着。

“只告诉了我?”他声音放得轻缓,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兔,这话令他无端愉悦。

倒是信任他的表现呢,他微微勾起唇。

“等我去长沙看看,或许能查清针对九门的那股势力。”盛葳避开他探究的目光,盯着杯中,“但我暂时不能说明白……”

解语臣起身推开雕花木窗,骄阳裹着院中的花香扑来,他背光的轮廓在地面拉出修长的影子,正好笼住她局促的身形:

“三天后有批药材要运去长沙,你到时候跟着车队走,其他的我来解决。”

“那我得先乔装一番……”她嘀咕道。

“你扮成我堂口的账房。”解语臣神色从容地转身,仿佛刚才刹那的紧绷只是光影作祟,“改头换面的事交给我,明早我让人送东西过来,但表面的功夫也得做足。”

他突然俯身撑住椅边扶手,笼住单薄的身形,距离近得能看清她鼻尖细小的绒毛:

“但我也希望微微你能答应我——”

袖口蹭过她攥紧的拳头,“在长沙无论查到什么,每晚十点前必须回到联络点。”

盛葳被他陡然逼近的气息压得后仰,后脑勺抵在冰凉的椅后:“我、我尽量……”

“不是尽量,是必须。”解雨臣直起身整理了下衣襟,方才的压迫感如潮水退去。

“我到时候会安排手下得力的亲信跟着保护你。”他走到博古架前抽出本泛黄的账册,“这人是哑巴,但看得懂唇语。”

“拿回去做做功课。”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“记得把你的字迹改掉,”他忽然轻笑,“有人问起,就说来跟我学管账。”

“好,”盛葳接过账册时碰到他温热的指尖,刚刚的侵略感压得她差点喘不过气。

“对了,”她想起来一件事,攥紧膝头的账本,“花儿爷对张大佛爷了解多少?”

“微微知道什么叫点天灯吗?”他神色微顿,索性落座在离她最近的椅上。

“古董行的黑话?”她歪了歪头眨眼,“是不是拍卖会里包场买单那种?”这个天真到莽撞的比喻不由得让他喉间溢出低笑。

那可不是简单的包场买单,是几乎将身家性命都压在几件冰冷的死物上豪赌。

他笑着摸出张黑色卡片,夹在指间晃了晃:“有空去新月饭店坐坐。”见少女茫然,又补了句,“也许会有人给你答案。”

他相信她能从新月饭店套出东西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