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0章 我把你弄脏了

天很热,几人身上都走出了些汗渍。

张启灵疾步前行,凉师爷的人皮面具依旧未取,此刻沾着汗,大掌不轻不重地握住她大腿,倒真像是背女儿求医的老父亲。

盛葳伏在他背上,垂在腰侧的右腿上绑着他们做的固定竹板,环着他脖颈的胳膊能清晰感受到布料下贲张紧实的背肌骨。

他身上老旧的灰布衫被汗水浸透,勾勒出与大叔外表截然相反的沟壑腰线。

她抽出纸巾擦过他有些发亮的后颈,人造皮肤边缘被掀起一角,露出底下冷白的真肤,左右闲得无聊,就给他揭开更多。

纸巾擦过喉结和锁骨时,张启灵脚步微滞,奇怪,他明明之前没有觉得多热的。

“别乱动。”

他沙哑的伪装声线突然泄出声喘息,托着她腿弯的手掌骤然收力,但脚底未停。

“你身上的汗水粘着我有些不舒服,这天太热了。”雨过之后都是天晴。

张海客此刻顶着张蜡黄的中年男人面皮,眼角皱纹随着假笑堆叠,凑过来:

“闺女啊,把遮阳帽戴好。”

说是遮阳帽,其实就是花花草草编的草环,她转手就扣在张启灵脑袋上想给他遮阳,张启灵也没吭声,任由她摆弄。

张海洋背着包扮作老干部,腰间一串钥匙叮当作响,一边给她扇风,变声道:

“前面就是盘查点,记得喊声爸。”

“谁要当你们女儿?再说了,谁家小孩有三个爸爸?真是遭罪。”

那张小脸上写满了嫌弃,直言不讳道:

“你们连老婆都没有,亏得还活一百多岁呢……”三人不语,只是假装没听到。

有时候还真挺想把这张小嘴堵上的。

“嘘——”张起灵突然顿步。

巡逻队叫住几人,举着棍子警惕道:

“你们是干什么的,证件拿出来。”

张海客瞬间切换成殷勤姿态,将假身份证塞过去,喷出的方言混着口水沫子:

“同志辛苦了!我闺女摔断腿了……”

“怎么伤的?”

巡逻员狐疑地扫视众人,毕竟这秦岭山上来偷偷倒斗的很多,他们都很警惕。

张海洋哑着嗓子哀叹:“造孽啊!孩子想爬山拍照片,结果摔成这样!”

盛葳忍不住把脸埋到张启灵后背里抖着肩膀憋笑,男人感受到背后的微颤,掐着盛葳大腿的手带着提醒意外暗中捏了捏。

盛葳冷不丁抽了口气,挎着小脸道:

“爸,我脚疼,疼死我了……”

这声称呼让男人肌肉不经意绷了一瞬,托着她的热掌带着安抚意味轻轻揉了揉。

“快走快走!”巡逻员招招手,“下回别带孩子爬山了,山里面很危险。”

山脚,碎石路在烈日下蒸腾热浪,黑瞎子正倚着辆掉漆的长安车,手捏着矿泉水瓶抛玩,嘴里还衔着根狗尾巴草。

墨镜倒映出众人身影时,他扬手将空水瓶随意抛进路边草丛里,嘴角一扬:

“哟,这拖家带口的,老年人组团秋游呢?”

盛葳几乎快被热成一块面包,看到人眼睛一亮,惊喜地直起身,随即又诧异:

“黑瞎子?!你怎么在——”

腿弯的手不经意收紧,突然的力道让她本能蜷缩,鼻尖撞上他后颈的皮肤,嗅到一丝冷雪香,是张启灵身上特有的味道。

“小丫头片子,怎么搞得这么狼狈?”

黑瞎子走到跟前,从兜里摸出瓶冰镇汽水,贴上她晒红的脸颊,手指撩开她额前湿发,余光瞥见张启灵的小动作,乐道:

“正好闲着,赚点外快,金主叫我来接人,不过,这位大哥怎么看着挺眼熟啊?”

张海客横插进来,身体恰好挡住黑瞎子探向盛葳的手,头发汗湿成一绺绺:

“包车进城多少钱?”

“免费。”黑瞎子笑着拉开车门,手掌撑在门框上,“但副驾只给大小姐坐。”

车里泄出几丝空调冷气,盛葳一心图个凉快,刚碰到车门,张启灵就已揽着她的腰挤进后座空间,其余两人跟着钻进前排。

车内的凉爽让她长舒一口气,张启灵强横圈抱住她,膝盖小心避开了夹板处。

“你不热吗?离我远点。”

盛葳脱掉身上的外套扔到一边,没什么忌讳地只穿件吊带,衣服穿了这么久,也都有些脏,还不忘推搡身边人汗湿的胸膛。

他倒没脱衣服,只是解开两颗纽扣来散热,盛葳心里嘀咕,这人还真能忍。

黑瞎子看到这一幕淡淡挑眉,突然猛打方向盘,后视镜映出他勾起的嘴角:

“我说,这位大哥,手再往上挪可就算性骚扰了,这么热的天挤着不怕热?”

张启灵锢在盛葳腰间的手青筋暴起,面上却用老父亲的腔调叹气:

“我闺女摔糊涂了,总乱动。”

“嗯?你不是认识他吗?装什么。”

盛葳凑近张启灵耳边悄悄问道,搞不懂他们在提防什么,难道是演戏演入迷了?

他瞥了她一眼,膝盖“无意”蹭到了她受伤的右腿,痛得她下意识蜷进他怀里。

“坐稳。”这辆车很破,但路更破。

呼吸扫过她耳畔,张起灵锢在她腰间的手借机会收紧,姿势像拥抱又像是禁锢。

他坐在最左侧,只占一小部分位置,后座大半个空间都留给她随时用来伸展腿。

张海洋骨节分明的手穿过前排座椅上方,递来被拧开的汽水,眼眸幽深:

“要不要喝点水?”

盛葳狐疑地抬手接过,发现里面的水似乎不是满的,像是被谁给偷喝了似的。

但她懒得管,就着瓶口咕噜喝了几口冰水,喉结滚动的细微声响在空气里格外清晰,转头询问旁边人:“你要不要……”

“坐稳。”黑瞎子突然单手猛打方向盘。

车身在碎石路上甩出刺耳摩擦声,半瓶水随着盛葳的惊呼在空中划出晶莹弧线——

精准泼在张起灵非常尴尬的裆部。

深色水渍立刻在裤上晕染开,还好不透明,只是蛰伏的轮廓在深渍里若隐若现。

假寐的张启灵蓦地睁开眼,腿部肌肉也下意识绷紧,张海客和张海洋听见动静,透过后视镜目睹,但假装没看到。

“抱歉啊各位,大小姐没吓着吧?”

黑瞎子扬起一抹欠揍的笑,语气淡定:

“破车减震太差,这破路也不好走。”

张启灵警告地看了他一眼,随即别开头,看向一旁的盛葳,她拿着半瓶水嘴巴微微张大,看着他,满眼的不知所措。

反应过来之后,盛葳瞬间慌忙掏出纸巾,擦也不是,不擦也不是,只得道歉:

“对不起,张启灵,我把你弄脏了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她连手都没顾得上擦。

话落,空气在刹那间凝滞,在场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,身体似乎都僵了那么一瞬,张启灵擒住她手腕的力道更是大得吓人。

“……没事。”他声音顷刻间变哑。

他粗粝的拇指碾过她掌心,水珠正顺着裤缝缓缓下渗,立刻在座椅上积成小洼,倒映着他瞳孔里翻涌的墨色,幽深正锁着她。

“……我自己处理。”他安抚道。

他拿过纸张,水渍被粗粗抹了下,垃圾丢出窗外,身上依然残留着一股汽水味。

半小时后,张启灵看向盖着外套蒙头睡得正香的某人,发出声微不可察的叹息。

她恐怕一辈子都听不懂,也永远不知道刚刚有多少暗流在逼仄的空间里交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