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 解先生人比花娇

盛葳回想自己忘了什么,哦自我介绍。

“你好,解先生,我叫盛葳。”

她连忙补充了一句,那天躲雨时心中想的都是不敢招惹,结果转头就认识上了。

这还真是……怕什么来什么。

她记得那天送她伞的男人称呼他为“当家的”,又是在北京,还是古董贩卖这行,这样的人说只手遮天都不为过吧。

她还是很懂得审时度势的,能坐上当家的位置,不可能完全靠的是家族顺利继承,多半都是从血雨腥风中杀出来的吧。

杀人不见血,才是上位者的手段。

不过这还不是最主要的,

他的姓氏才真正引起了她的注意。

她记得张启灵说过,考古队中那些人的姓名,齐羽,陈文锦,霍玲,李四地,吴邪的三叔吴三省,加上张启灵,还有个——

解连环。

这应该不是巧合吧?她心下思量。

“你好,微微,不用拘束,坐。”

解语臣展颜一笑,他今天刻意穿得很休闲,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一股亲和力。

对于他来说,搞到一份普通人的资料轻而易举,但关键的是她是不是真的普通。

他抬手招了两下,就立刻有人端着东西过来,指尖托着描金漆盘,递到她面前,食物的香气混着海棠甜味飘过来。

这一下瞬间就把她的视线给勾过去了。

他手里又端过端青花瓷骨杯贴心地给她倒了一杯茶水,交叠着长腿,说道:

“杭州的茶糕,配碧螺春正好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盛葳看了看盘,伸指小心地捏起一块往嘴里塞,眼神却往黑瞎子脸上瞟。

解语臣将青瓷茶盏轻叩案几,碧螺春的清香混着西府海棠的甜腻在面前漫开,看着瓷杯中的反光晃过她的动作,轻笑道:

“你偷看他干什么,怕我吃人?”

她小心思被戳穿,一下呛得脸颊泛红,直捶胸口,嘴里的糕点渣不小心喷洒在檀木桌上,赶紧端茶往嘴里灌。

解语臣贴心地及时递过袖中丝帕,指尖无意蹭过盛葳微凉的手背,自然地收回。

“花儿爷怎么也爱欺负小孩?她笨头笨脑的,您可别逗她了。”黑瞎子附和道。

笨?他不觉得,真正的聪明人都懂得隐藏锋芒,他倒觉得她挺聪明的。

黑瞎子瘫在一旁太师椅嗑瓜子,开始跟解语臣闲聊起来,摆头啧嘴道:

“花儿爷,不厚道啊,我来这么多次,也没见你端点什么招待我。”

“吃都堵不住你的嘴。”

解语臣不轻不重地睨了他一眼,不过倒也还是给他倒了杯茶。

“刀在库房,花了点时间,不过……”

话音未落,盛葳已“噌”地站起,嘴里嚼巴几下就咽了,歪头含混道:

“那个,我可以看看刀吗?”

解雨臣捻下她肩头一片粉白花瓣,眉头轻挑:

“急什么,刀又不会长腿跑了。”

黑瞎子眼睛一眯,花儿爷,你这是有情况啊……

好吧,盛葳又坐回去,她不该心急。

“解先生,你下次可以换一款吃的,这种糕点吃了容易沾嘴,虽然很好吃。”

盛葳心直口快道,话都说出来了才顿感如临大敌,微张着嘴一脸紧张,她真的只是出于好心建议,吃了还有点沾嘴角……

眼睛提溜一转,有事就找黑瞎子,紧张得开始数数,结果那人在走神没看她!

“好的,我记住了。”

解语臣不仅没生气,反而笑意更深,饶有趣味地看她小心地抿着唇,眼睛骨碌地转,一副深知自己说错话的样子。

对于坐在这个位置的他来说,假话已经听得太多,何况这小建议也并不是什么威胁,他倒也不是那么不好说话的人。

两个伙计抱来紫檀木箱,掀盖时盛葳的瞳仁倏地亮起,这刀看起来真好看,刃口暗纹如龙蛇走沙,刀身修长苗条有型。

“嚯,绣春刀,花儿爷可真是费心了。”黑瞎子皮笑肉不笑道。

“这话听起来,我好像敷衍过某人?”解语臣眼也不抬地轻呷了口茶。

“绣春刀,那不是明朝锦衣卫用的刀吗?我可以试试吗?”盛葳双眼冒光。

历史书上的刀现在就在她眼前呢!

“请便,已经开了刃,要小心。”他好心提醒一句,便见少女兴奋地扑去。

像一只欢脱的兔子,眼前人眼里跳动的不是贪婪,而是纯粹如淬火的明亮。

他一看就知道,眼前这女孩还没有杀过人,难道找把好刀仅仅只是为了防身?

事实上,盛葳还真的是这样想的。

她买刀只是为了好对付地下的那些东西,枪固然好用,但有限制,砍粽子的话,刀应该顺手很多,她没想过杀人。

她刚入行,连人都不认识几个,更别说仇人。但她也知道,有人在追踪自己,可她好像不能说服自己去下那样的狠手。

强烈的潜意识告诉她,一旦杀了人,可能会造成一些无法挽回的后果和可能。

目前都还好,她没有那样的机会。

盛葳抄起刀凌空甩掉鞘,旋身挥出半弧刀光,满树海棠仿佛迎合般纷纷散落。

黑瞎子吹了声口哨,解雨臣倚在靠椅上看她腾挪,粉白花瓣沾在肩头都忘了拂。

直到刀尖“唰”地从他耳侧挑起朵完整的花,颤巍巍悬在他喉结前三寸。

“解先生人比花娇,送给你。”

“噗!”

黑瞎子没忍住,一口茶喷在青砖上,扶了下歪掉的眼镜,连忙给人拽过来:

“姑奶奶!你也是真敢说呀!”

解语臣看了她一会,突然笑,出乎意料地接过花瓣,喉结在领口阴影里滚了滚。

“你的口水!喷我身上了!好好说话行不行!你真可恶!”

盛葳皱着眉头气愤道,黑瞎子连忙给她道歉,把她拉到一边弯腰说小话:

“我的姑奶奶,你在说什么呢?”

“怎么了,说甜话可以打折,这刀很贵的,我怕付不起,可是我很想要,而且我又没撒谎,我看他还挺高兴的。”

盛葳也顺势凑近他耳朵,满目真诚。

“谁告诉你说甜话可以打折的?”

黑瞎子一脸神奇地问道,笑容有时候不一定代表高兴啊,这个笨蛋。

“烤鸭店老板,我每次都叫她姐姐,她就会给我抹去零头。”盛葳诚恳道。

黑瞎子忽然沉默了,盛葳只是看着他。

“怎么了,解先生是大老板,他应该没有那么小气,我还有事要跟他谈谈呢。”

她想着还要问问解连环的事情,不知道他认不认识。

听着两人的小九九,解语臣指尖摩挲花瓣,意识有些飘远。

二十多年了,自他亲手栽下这棵树,记不清多少人在刀光剑影里赠过他尸山血海。

却还不及这莽撞半寸刀锋挑来的花枝来得让他心悸,送的不是杀意,是诚意。

手中那一片轻薄的凉意激得他轻笑出声,他把花别进衣衫内袋,声音清润:

“看你真心喜欢,此刀就当我们交个朋友,我赠予你,但我是个商人,不做亏本买卖,所以解某有些话想跟你单独聊聊。”

盛葳冲黑瞎子使眼色:这下免费了。

但她知道天下没免费的午餐,正好她也想找解语臣聊聊,瞬间就把心气提上来。

要不说她聪明,知道什么时候藏拙,什么时候露芒,反正要做到不被人轻视。

黑瞎子却没看她,只是眼神带着深意看着解语臣,他知不知道她不能随便招惹。

敢伸进张家人的圈里,他就不怕玩火自焚吗?张家人的气性他还是了解的。

那就是一群游走在人间的活阎王。

解语臣才不管那么多,要说心气,他又何尝输于其他人,作为堂堂九门解家的当家的,他也是在阎罗殿前点长明灯的人。

反正身后的尸山血海已经够多了,又何妨呢,他早已经学会在刀剑中谈笑。

况且,谁又敢保证她一定跟九门没有干系?解语臣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的。

“可以,我也想跟解先生……”

黑瞎子突然伸腿勾住她脚踝,力道大得让她踉跄跌坐回去,解雨臣的视线扫过两人交叠的衣角,唇角笑意更深:

“黑爷这是怕我吃了她?”

“花儿爷说笑了,这还真不一定。”黑瞎子嘴角挂着的笑意充斥着未知色彩。

张家养出来的人,骨头可硬得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