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0章 万物皆有灵,但麻雀非灵鸟

司菀上前一步,掀开瓷盖,用银箸搅动着色泽金黄、透明粘稠的液体,一股甜香瞬间充盈室内。

方才赵德妃便嗅闻到这缕甜香,但她还以为是自己想岔了,毕竟蜂蜜再是普通不过,怎么可能更变灵鸟指引的结果?

因此,她理所当然的认为,此物乃是经过调配的药汁,只不过外表与蜂蜜类似罢了。

但在知晓第一只瓷罐里盛放着酒水时,她又有些不确定了。

而司菀的话,既让她觉得震惊,又隐隐有所预料。

“娘娘,这就是蜂蜜。”

“不可能,不可能!”赵弦月低声喃喃,不敢置信的冲上前,一把夺过陶瓷小罐。

她眼珠子里爬满密密麻麻的血丝,大受打击的模样。

甚至因为疑心司菀撒谎,她不顾世家贵女的身份与体面,亲自蘸取少许蜂蜜,作势要送入口中品尝。

等她找到证据,看司菀该如何解释!

“弦月,莫要胡闹,快吐出来!”赵德妃急声呵斥。

司清嘉哭着唤了声表姐,脚下却好似生了根似的,立在原地一动不动。

赵氏则与之相反,忙不迭的冲上前,想要阻拦,偏生晚了一步。

赵弦月已经将液体吃了下去。

她怒气冲冲,瞪着司菀,司菀毫不心虚的回望。

香甜柔和的味道在唇齿间融化,并无半点异样之处,意识到这一点,赵弦月愤怒的表情一寸寸凝固,她呼吸不畅,死死盯着陶瓷小罐,嗓音嘶哑:

“居然真是蜂蜜。”

“赵小姐,你我虽有些龃龉,称不上和睦,但我向来敬重德妃娘娘,自不会欺瞒与她,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?”司菀语带讥诮。

赵弦月哑口无言。

“蜂蜜怎会有这么大的用处?”赵氏也有些不解。

司菀握住母亲的手,指着盘旋在半空中的禽鸟,温声解释:“依照清风居士所言,这几只麻雀自破壳之日起便聆听道经,早已通了灵性,极为不凡,甚至可称作灵鸟。

可在我看来,万物虽有灵,但禽鸟永远不可能像人类那般会思考,会判断,它们的所作所为,全然是听由本能行事。”

“这有何区别?”赵氏追问道。

司菀:“动物本能大多与进食和生存有关,但若是通了灵性,便能体现上天的意志,两者差别甚大。”

边说着,司菀便踱步到清风居士跟前,一把扯住她的袖襟,强行将人拉到桌前。

赵德妃有些厌恶的退后一步,不想和江湖骗子挨得太近。

“若我没猜错的话,每次抽签开始前,你都会叩击签筒,对是不对?”

司菀定定看向清风居士,杏眼莹亮又清透,好似能勘破所有隐秘。

清风居士哪敢当着她的面撒谎,老老实实点头。

“叩击签筒又如何?”赵弦月咬牙发问。

“这是一个信号,一个允许麻雀进食的信号。”

麻雀嗅觉不佳,大多依赖视觉和听觉,它们自幼被清风居士驯养,听不听得懂道经另说,但绝对知晓进食的信号。

清风居士定在驯养过程中,将喂食与叩击签筒的行为牢牢捆绑,让麻雀形成经验。

“蜂蜜就更简单了,此物黏腻,麻雀极易分辨,将这根与众不同的竹签自签筒叼出来,不就成了所谓的‘灵鸟指引’吗?

只不过居士第一回选中的签文,内容不算吉利,我仔细看了看,才挑中第二根竹签。”司菀淡淡道。

听到这番话,众人总算明白,为何前后两次鸟衔签的结果全然不同,原来其中竟有这么多关窍。

若非司菀心思缜密,又聪慧过人,恐怕今日便会被扣上命中带煞、刑克六亲的帽子,遣送至乡下“休养”了。

清风居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,如浆的冷汗将她衣裳彻底打湿,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,狼狈至极。

赵弦月也比她好不了多少,整个人大受打击,萎靡不振。

看着这个不争气的侄女,赵德妃心烦气躁,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
索性让宫女将赵弦月直接送回太师府。

勒令太师严加管教。

等人走后,她忍不住诉苦:“姐姐,大哥他们真是把弦月宠坏了,让她养成一副如此骄纵的脾性,若她像清嘉那般懂事,也不至于闹得无法收场。”

司清嘉羞涩一笑。

而赵氏却满心苦涩。

赵德妃哪里知道,今日之事,表面上是弦月在陷害菀菀。

实则,真对菀菀存有恶意的,是清嘉。

弦月不过是掩藏她真实意图的棋子罢了。

可惜,这番话实在无法诉诸于口,毕竟清嘉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,女不教,母之过,她又岂能不加引导、听之任之呢?

在赵氏开口为司勉求情前,司清嘉亲热挽住赵德妃的胳膊,小声道:

“姨母,清嘉最近在雕刻凤凰木雕,准备献给太后。”

赵德妃思索片刻,说:“再过不久,便是太后的生辰,木雕既具巧思,又不似寻常金银财帛那般庸俗,确实不错。”

“这只木雕很不寻常,图纸乃是名家陆浮舟亲自绘制而成,雕琢出来的凤凰必定栩栩如生,极为不凡。”

赵德妃点了点司清嘉的鼻尖,没好气说:“就你本事!”

顿了顿,她又道:“这段时日,安生在藕香榭避避风头也好,毕竟人言可畏。”

司清嘉眼底划过黯然之色,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
赵德妃向来疼爱这个外甥女,当即心疼的拍抚她的脊背。

“姨母知道,咱们清嘉良善,不忍见那些乞丐忍饥挨饿,但此事就连朝廷就解决不了,又岂是你一人之力能消弭的问题?有心人借此生事,出手陷害,也有损你的闺誉。”

司清嘉乖顺点头,“清嘉知错,但哥哥也吃了不少苦头,眼下还被押在大狱之中,爹爹奔走数日,却收效甚微。

您也知道,哥哥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罢了,哪里受得住牢狱之苦?若是再耽搁下去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
说着,司清嘉便红了眼眶,豆大的泪珠顺着腮边滑落,可怜极了,仿佛真是个敬爱兄长的好妹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