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第7章 初回宫

苏明棠不敢深思,也不愿深思。

今日,她的精神好了许多,萧承烨见她面色稍霁,便将自己身边得力的宫女玉兰调拨过来伺候。

“你好生歇着,莫再着凉。”

他临去上朝前,丢下这么一句硬邦邦的话,却破天荒地补了一句,“午后若是无雨,便让玉兰扶你到殿外透透气。”

这是三年来,他第一次准许她踏出这囚笼般的殿门。

苏明棠垂眸,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,低低应了声:“是。”

萧承烨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,转身离去,龙袍的衣角在门槛处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。

养心殿内。

萧承烨端坐于龙案之后,面色沉凝。

殿内香炉里燃着上好的龙涎香,烟气袅袅,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郁色。

他手中正捏着一封密折,来自江南道的御史。

折子上赫然写着黎家子弟仗势欺人,强占族田,鱼肉乡里等数条罪状,桩桩件件,触目惊心。

“砰!”萧承烨将密折重重掷在案上,俊朗的眉峰蹙起,眸中闪过一丝厉色。

黎家,仗着太后与皇后的势,行事越发张扬跋扈,简直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!

他登基时日尚短,根基未稳,处处受制于太后。

黎家这颗毒瘤,是该好好敲打敲打了!

让他们明白这大周的江山,究竟是姓黎,还是姓萧!

他正思忖着如何寻个由头,既能整治黎家,又不至于立刻与太后撕破脸皮,殿外忽然传来赵鞍略带兴奋的通传声。

“启禀陛下!镇南将军虞如恩,已在殿外候旨!”萧承烨闻言,眉宇间的郁色一扫而空,龙心大悦,猛地从龙椅上站起:“快!宣他进来!”

赵鞍躬身应是,连忙小跑着出去。

片刻之后,一道欣长挺拔的身影,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沙场铁血之气,昂首阔步而入。

来人约莫二十三四年纪,面容英朗,剑眉星目,古铜色的肌肤在明黄宫灯的映照下,泛着健康的光泽。

正是萧承烨还是籍籍无名的皇子时,便与他交好的兄弟,虞如恩。

虞如恩在南疆浴血奋战五年,不久前刚刚传来大捷,平定了为祸多年的南蛮叛乱。

萧承烨龙颜大悦,当即下旨,将其调回京中,委以重任。

“末将虞如恩,叩见陛下!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虞如恩单膝跪地,声如洪钟,行的是武将觐见君王的大礼。

“如恩快快请起!”萧承烨几步上前,亲手将他扶起,上下打量着他,感慨道:“五年不见,你倒是越发沉稳干练了,只是这风霜,也在你脸上留下了痕迹啊!”

虞如恩爽朗一笑,抱拳道:“为陛下分忧,为大周开疆拓土,末将万死不辞!些许风霜,算得了什么!”

“好!说得好!”萧承烨拍了拍他的肩膀,笑道:“朕早就命御膳房备下了好酒好菜,就在偏殿,今夜你我兄弟二人,定要不醉不归!明日,朕再为你大排庆功宴,犒赏三军!”

患难与共的情谊,最是珍贵。

如今他虽已是九五至尊,但与虞如恩之间的兄弟情分,却丝毫未减。

虞如恩闻言,眼中也闪过一丝暖意,他与萧承烨自幼相识,情同手足。

他爽朗一笑,刚想说什么,目光在殿内逡巡一圈,带着几分熟稔问道:“对了,陛下,明棠姐呢?不如将她也一并叫上,咱们三人,许久未曾这般聚过了。”

虞如恩口中的“明棠姐”,自然便是苏明棠。

当年萧承烨与苏明棠情意深重,虞如恩也是看在眼里的,私下里,他亦是称呼苏明棠一声“明棠姐”。

话音刚落,虞如恩猛地一顿,像是想起了什么,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,补充道:“瞧末将这记性,在外征战五年,都糊涂了。如今,该称呼皇后娘娘了罢?”

他记得,五年前他离京赶赴南疆之时,陛下曾与他说过,待他凯旋归来,恐怕苏明棠早就成皇后了。

养心殿内的空气,在虞如恩话音落下的瞬间,陡然凝滞。

原本因君臣重逢而带来的些许暖意,刹那间被一股无形的寒流所取代。

伺候在旁的赵鞍,以及几名内侍宫女,几乎是同时屏住了呼吸,头垂得更低,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,生怕被即将到来的雷霆之怒波及。

赵鞍更是吓得额头冷汗涔涔,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
虞将军啊虞将军,您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!苏明棠那三个字,如今在宫里,可是比阎王爷的名号还要禁忌!

萧承烨端着茶盏的手,几不可察地一顿,眸色深了深,快得让人无法捕捉。

他脸上的笑意未减,语气却淡了几分:“如恩,你常年在外征战,有所不知。”

他缓缓开口,声音平静无波,却透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:“苏氏……她如今,已是朕的妃子了。”

一个“妃子”,而非“皇后”,其中的意味,不言而喻。

虞如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。

他征战沙场多年,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,瞬间便察觉到了不对劲。

这与他当年离京时听到的,可完全不一样!

萧承烨不欲在此事上多做纠缠,岔开话题道:“她这几日身子不适,染了些风寒,不宜吹风,便不叫她过来了。你我兄弟二人小酌,也是一样。”

虞如恩虽然满腹疑团,但也知晓皇家事多隐秘,不便深究。

他点了点头,强笑道:“是,末将听陛下的。”

只是那心头萦绕的疑云,却如何也挥之不去。

萧承烨见他不再追问,随即朗声笑道:“走,如恩,随朕去偏殿!今日,定要与你痛饮三百杯!”

虞如恩压下心头的疑惑,跟在萧承烨身后,向偏殿走去。

夜色,如同浓稠的墨砚,在宣纸般的苍穹上缓缓晕开,将白日里最后一丝微光也吞噬殆尽。

东宫之内,烛火摇曳,映照着苏明棠略显苍白的脸庞。

她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古籍,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

心头那股莫名的悸动,自午后便开始滋生,此刻愈发强烈,像是有无数细密的针尖,在轻轻刺着她的神经。

玉兰说去小厨房取些她新做的牛乳菱粉糕,已经去了快一个时辰。

这点心,便是做得再精细,也不至于耗费如此之久。

更让她不安的是,萧承烨,竟也未曾如前几日那般,在夜深之前踏入这东宫偏殿。

往日里,即便再不情愿,他也会在处理完政务后过来“看顾”她,仿佛是一种例行公事,又或是一种监视。

可今夜,一切都透着诡异的平静。

“玉兰?”苏明棠轻唤了一声,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有些飘忽。

无人应答。“玉兰!”她又提高了几分音量。

依旧是一片死寂,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“噼啪”声,以及窗外不知名的秋虫低低的悲鸣。

苏明棠蹙起了眉头。

一种不祥的预感,如同冰冷的藤蔓,悄然爬上心头。

她放下书卷,起身,随手拿起搭在屏风上的一件素色披风裹在身上。

推开殿门,一股夹杂着泥土与腐叶气息的凉风扑面而来。

庭院中,一片漆黑。平日里那些悬挂在檐下、廊道的宫灯,此刻竟一盏也未曾点亮。

这深宫之中,任何一点反常,都可能预示着风暴的来临。

苏明棠的心,一点点沉了下去。她强自镇定,扶着廊柱,一步步向外走去,试图寻找玉兰的踪迹,或是任何一个活人的气息。

“玉兰?赵鞍?”她压低了声音呼唤,唯恐惊动了什么。

回答她的,只有夜风穿过枯枝败叶时发出的“沙沙”声响。

这东宫,仿佛成了一座被遗弃的孤岛,与世隔绝。

就在她行至庭院中央,几乎要被这无边的黑暗与寂静吞噬之时,一道黑影,突兀地从假山后转了出来!

苏明棠心头一紧,几乎要惊呼出声,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,戒备地盯着那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