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3章 仁武帝的坦率
“有什么!”
五皇子声色俱厉。
“有、有···有油尽灯枯之兆。”
郝太医说完闭上眼,根本不敢面对五皇子。
高祥捂着嘴,哽咽道:“陛下····”
五皇子心头一震:“本殿不听这个,我要你们立马用药救治!”
郝太医双眼飙泪:“殿下,非是我等不愿意用药,而是如果要用,可能要下猛剂,等于说是透支身体,臣等不敢擅自做主,一切还请殿下拿主意!”
五皇子忍不住倒退一步。
尽管对这件事他早有了心理准备,但他没想到这一刻竟然来的这么突然。
他嗓子有些干涩,突然之间好像失语了一般。
他才刚和父皇相处了没几年,他还有许多东西没有学到位,他还想让父皇继续教他做一位合格的帝王,怎么能··怎么能···
看他在原地愣神,郝太医他们也不敢开口。
半晌,五皇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:“高公公,劳烦你给父皇清理一下床榻。”
他看着郝太医,语气沉重:“能否让父皇醒来,本殿,想征求一下父皇的意见。”
郝太医点头:“能!”
高祥擦擦泪,连忙让人给仁武帝的床榻重新换了一套被褥,将仁武帝清理了一下,这才退开。
郝太医告罪一声,拿出银针在仁武帝的几个穴位上面一扎,仁武帝便清醒了过来。
一睁眼便看到了高祥通红中带着关切的眼神,仁武帝茫然了片刻,才想起之前的事情,有些怅然:“朕··这身体···不管用了。”
郝太医等汗如雨下,不知道如何开口。
五皇子上前,脸上全是悔恨,跪在地上:“是儿臣说话妥,让父皇生气,请父皇责罚!”
仁武帝想起崔氏情绪还是不停的翻涌,但比之前镇定许多,他摇头:“不关你的事。”
五皇子再也难忍泪意:“父皇,太医说、太医说···您现在需要用猛药,儿臣不敢自作主张,想要征求一下您的意见。”
仁武帝怔了一下,缓缓的转过头看着郝太医:“朕···已经到了····这个地步了吗?”
郝太医流下两行清泪,语调哽咽:“陛下!!”
仁武帝又将头转过来,看着床顶的帷幔,愣神了许久他才问道:“如果用药,朕可以坚持多久?”
郝太医低声回答:“三天···”
仁武帝又问道:“今天···是二月····多少了?”
五皇子开口:“今天是二月初七。”
仁武帝喃喃道:“刚好···过完初十·····挺好,挺好的。”
他定了定神:“用药吧!”
一群人浑身一颤,郝太医咬牙:“臣,遵旨!”
郝太医脸色凝重的带着其余三个太医一起去商量药方,熬药去了。
五皇子跪在地上,神情惊慌失措中带着茫然。
沉默了一会儿,仁武帝开口:“传王学洲入宫。”
五皇子被这个声音猛地惊回神:“父皇,您要见王大人?”
仁武帝轻轻的‘嗯’了一声。
朝恩火烧屁股似的到了王家传召。
王学洲看了看已经快落山的夕阳,有些莫名:“现在入宫?”
朝恩点头,尽管心急如焚,面上却丝毫没露:“是的,五皇子找您有事相商。”
王学洲拍拍手站起来:“走吧!”
等到了宫门前快下马车时,朝恩才开口:“大人,是陛下要见您,现在这个时间不太方便,所以借用了殿下的名义,待会儿咱们要去乾清殿。”
王学洲有些惊讶。
从过完年开始,仁武帝便很少见朝臣了,也只有几位尚书、督察院的掌院这些才偶尔得见,现在居然要见他?还是在天都要黑的时候?
到了乾清宫,经过通传,王学洲很快就被人引了进去。
跨过殿门,一股浓郁的药味儿袭来,王学洲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,半晌才缓过劲儿来呼吸。
仁武帝正在仰头喝药,见到他来将碗放到了一边。
“臣拜见陛下。”
王学洲走到仁武帝床前,连忙行礼。
“坐。”
仁武帝指着不远处的一张凳子。
王学洲坐了上去。
“再过三天便成亲了,大家都是一家人,说起来,你还得喊朕一声舅舅呢!”
仁武帝喝了药,精神许多。
只是这话王学洲还真有些不好接,在心里过了一遍,他腼腆一笑:“按照习俗,得收到了改口费,臣才能改口···”
他脸上的羞窘和不好意思逗乐了仁武帝:“哈哈哈!朕就说王爱卿是个妙人,高祥,还不快去将朕私库里的那个紫檀木的长盒拿来?”
高祥有些惊讶,那竟然是给王大人的?
“是!”
东西很快被拿来,仁武帝打开盒子拿在手中,感慨道:“当年,朕刚刚登基,先皇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朕,手头捉襟见肘,这才赏赐了一根鎏金的戒尺给爱卿的祖母,感谢老夫人对老五和阿虫的教导。”
“今日,朕将这根纯金的戒尺给你,是朕这个舅舅给你这个外甥女婿的见面礼,也是朕对你的期盼,王爱卿,你是朕登基以来,亲自点的头一位状元郎,朕希望你日后,不要忘记自己的抱负,不忘初心,为君、为民,博出一片天地。”
“如果日后小五昏了头,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,你就拿着这根戒尺,尽管打!”
仁武帝说完,亲手将手中金灿灿的戒尺递了过去。
五皇子错愕的抬头,王学洲则有些激动。
纯金的!
他连忙起身,双手接过戒尺,捧过头顶跪在地上,一脸肃容:“臣能有今日,多亏陛下厚爱,提携之恩终生难忘!凡陛下有所驱使,臣万死莫辞!”
仁武帝欣慰的大笑起来:“好,好!小五,快扶你先生起来。”
五皇子连忙上前去扶,王学洲顺势就起来了。
仁武帝含笑看着他:“朕知道你是个有能力的,去了一趟山谷关之后,对朕生出了顾虑,这才不敢放开手脚,但现在朕快要走了,王爱卿可以放心了。”
王学洲大吃一惊,既为仁武帝的坦率,也为他看的如此清楚而心惊。
他再次跪了下去:“蒙陛下高看,臣才疏学浅,担不起陛下这样说!更谈不上放心,臣打心底里是盼着陛下早日好起来,带领臣等创下盛世!”
仁武帝无奈:“起来说话,今日只是话家常,不必这么隆重。”
五皇子再次扶起他。
“朕走到今日,有自己太多的无奈,但朕拍着胸口敢说,朕上无愧于天地祖宗,无愧于先皇,下无愧于百姓,哪怕朕有算计,也为了天下黎民!朕走到今天不后悔!”
“男儿志在四方游,岂畏风霜雪满头?”
“如果畏首畏尾,瞻前顾后,束手束脚,何以成事?如果不能成事,又何需走到今日?不如干脆从一开始便纵横田野之间!王爱卿,朕对你,可是寄予厚望。”
仁武帝这番话,像是一道霹雳,劈开了王学洲心底的隐忧。
他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。